酒与中国历史有着自然的联系,可称是“历史的老伙伴”,它往大了说能促进或破坏历史进程和文明推演,往小了说能勃兴或腐蚀人的心灵。虽然史籍、辞书中鲜有记载,酒一直在中国历史的脉络中存留辙踪,世人因循成俗,对酒的魅力、效用、利害熟稔于心。
酌酒的历史很悠久,古语中即有“酌酒取乐”的记载,“酌酒”一词在诗词文赋中更是屡屡现身。酌酒重情调、重意境,无论独酌、浅酌还是雅酌,其掌故颇值得玩味。
独酌一为排孤解孑、消除寂寞;二为激发灵感、寻文觅诗;三为读经品史、阅览享趣。曾为江州祭酒,写过“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饮酒二十首·之十四》)、“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拟挽歌辞三首》)的晋人陶渊明,曾说“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道出了他厌恶官场弊病而归隐田园的心态。唐人李白不甘于“摧眉折腰事权贵”,因受奸宦高力士谗谤,长期颠沛流离,故邀月而酌,以释精神寄托。他写的《月下独酌四首·其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表达了“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的寥落情怀,是为独酌绝唱。宋朝文学家苏舜钦,南宋龚明之所著《中吴纪闻》(卷二)记他:“子美豪放,饮酒无算,在妇翁杜正献家,每夕读书以一斗为率。正献深以为疑,使子弟密察之,闻读《汉书·张良传》,至‘(张)良与客狙击秦皇(始皇)帝,误中副车’,遽抚案曰:‘惜乎,击之不中。’遂满饮一大白。又读至‘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刘邦)会于留,此天以臣授陛下’,又抚案曰:‘君臣相遇,其难如此!’复举一大白。正献公闻之大笑,曰:‘有如此下物,一斗诚不为多也。’”这位“沧浪翁”读史时以酒为伴,虽是斗饮,却能读得身心投入,情系其事、其境,可谓独酌奇兀。
浅酌指酒量不大但还爱喝,或有酒量但能节制的饮酒行为。通常是事遂所愿,心情舒畅,抑或天寒飞雪,室内温馨,同素心人或知友浅斟慢酌,娓娓而谈,不破饮,适可而止。浅酌者众多,但因饮酒不多,很难见到文章专记。虽然浅酌之益多有人提倡,但未必言行一致,在这方面言规行矩的人,当推清初学者顾炎武。首先,顾炎武对酒有着深入的认识,他在《天下郡国利病书》里说:“水为地险,酒为人险……水懦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酒之祸烈于火,而其亲人甚于水。有以夫世尽夭于酒而不觉也。”他反对“夜饮”,斥“夜饮”不是正人君子应有的行为。这话虽不完全正确,但长夜沉湎于酒,醺醺然而不归,着实不太正经。顾炎武虽忌酒却也喝酒,他的自规是“三爵既毕,即起还寓”,即是循守“一爵而色温如,二爵而言言斯,三爵而冲然以退”之礼。如此毕生浅酌,说的到做的到,这就是思想家的不同凡响之处,可称浅酌之典范。
雅酌多是三五挚交结伴游冶,聚酌于山椒水畔,一杯在握,吟诗诵文,情志超然;坐卧花前月下,以酒饮趣,怡然自得,其乐融融。南朝宋国名士“羊何”——即羊璿之、何长瑜的合称,与谢灵运、苟雍结为秦晋之好,常作山泽之游,择优景处品酒观光,逸兴遄飞。时人羡之,赞为“四友”,后世人则称情投志合者为“羊何”。清初文学家、剧作家、戏曲理论家李渔写过《闲情偶记》,其饮馔部分谈论食、酒,多有真知灼见。李渔一生嗜蟹,自称“蟹奴”,每至秋蟹上市前,他就开始节约支出以购蟹,择一名胜之地邀几位文友在仲秋朗月之下,或在菊花丛中持蟹对饮。雅酌间,他还宣传自己的持蟹之法,要“剖一筐,食一筐,断一鳌,食一鳌,则气与味纤毫不漏。出于蟹之躯壳者,即入于人之口腹……”并琢磨着如何才能弄到太守的窖藏美禄……如此风趣之为,当谓后世表率。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吴正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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