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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字酌句-《春秋榖梁传》“风格峻洁”,对孔子的“微言大义”有独到的领悟

作者:车型网
日期:2020-10-20 07:3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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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榖梁传》对孔子《春秋》的阐释,纯粹出自义理的角度,这是它和《春秋公羊传》相同的地方。不过《榖梁传》的作者是鲁国人,章太炎先生说它“有儒者之风”,不像《公羊传》那样气势飞扬,汉代郑玄亦评价它“善于《经》”,不像《公羊传》那样通篇充斥诚纬神秘主义,可知它对孔子隐藏在《春秋》字缝中的“微言大义”确有切近而独到的领悟与理解。《经》、《传》对读,对品味孔子字斟词酌暗寓褒贬的“春秋笔法”定能有极深的领会。




榖梁据说是子夏的学生,名淑,一名赤,字元始。当时以“榖梁”为姓的极少,因此有人怀疑“梁”“梁”字之误,其先世当与农事有关;更有人怀疑是“姜”姓的反切,至今没有定论。但可以确定的是,苟子是他的学生,再传至申公,这样一直口耳传授,到战国初年,才写定竹简。这中间屡经增补,所以有榖梁身后的“沈子”的话,也引用了商鞅的老师尸子的言论。《春秋榖梁传》本来是古文经,经过秦火的洗礼,到汉代才改写成今文经,和《公羊传》一起列于学宫。后人比较《公羊》、《榖梁》,发现矛盾互驳之处,就认为榖梁和子夏间的师承关系可能是其“自托”,否则毅梁赤和公羊高是同门弟子,怎会彼此意见相左?其实这也极正常不过,孔子曾多次讲授《春秋》,时间前后各异,听众程度参差,内容也自然不同。




宛如佛门判教,将释迦一生讲法分成若干段落,见出其智慧觉悟的层层发展和大小诸乘分歧的根源。又可能传承中偶有经师的己见窜入,不能作为否定其传授源流的证据。至于《春秋榖梁传》的具体成书时间,有说先于《公羊传》的,亦有说晚于《公羊传》的。持前一种说法的是章太炎,从《左传》、《榖梁》、《公羊》的篇幅一个比一个长,记叙同一件事也由简至繁,层层扩展,看出其间定有一个层累的成书过程;持后一种说法的举了一例,即《春秋·宣公十五年》:“冬,螺生。”《公羊传》说这是鲁宣公推行税亩改革,由古代什一而税变为什亩取二,这属于“变古易常”,所以上天垂象示警,“应是而有天灾”;《榖梁传》则在此条下说:“非灾也,其曰螺,非税亩之灾也。”这好像袭梁赤在针对公羊高的说法作驳论。




释迦


因此《公羊传》定然成书在先。其实两书原本同源,又都经历较长的口传时期,在这过程中互相听说对方的观点,或补充吸收,或舍弃反对,都可能体现在行文里。至于《榖梁传》的简短,是它的文体风格和思想立场所致,同样不能作为排列作年的证据。综合起来看,两书可能几乎同时成形,在传承过程中相互补益,也基本于同时期著录成文,这样的说法才更贴近事实。《春秋榖梁传》本来是夹叙夹议的哲理散文,已和《左传》作为历史散文的风格大不相同。试举一例,如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春秋》经只有“元年春,王正月”六个字,而没有关于隐公即位的记载。据《左传》,这是因为鲁隐公是鲁惠公妃声子所生,虽然年长,但却是庶出;而他的弟弟,即后来的鲁桓公却是惠公的夫人宋仲子所生,年幼,然而是嫡子。




惠公死时桓公尚小,隐公即位。到隐公十一年时,公子羽父去隐公那里试探其想法,提出杀掉桓公。谁知隐公竟说:“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羽父听后非常害怕,赶忙去挑拨桓公,不料桓公竟然相信。十一月,就隐公而立桓公。这本是一出由误解而生的悲剧,孔子没像后面那样写上“公即位”几个字,除鲁隐公可能因存有让国之志而草草即位的原因外,可能还有寓于言外的深意。《榖梁传》说: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为公也。君之不取为公何也?将以让桓也。让植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隐不正而成之,何也?将以恶梗也。其恶植何也?隐将让而桓裁之,则桓恶矣;植截而隐让,则隐善矣。善则其不正焉,何也?《春秋》贵义而不贵惠,信道而不信邪。




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隐矣,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递以与桓,则是成父之恶也。兄弟,天伦也。为子受之父,为诸候受之君,已废天伦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若隐者,可谓轻千乘之国,蹈道则未也。


为什么不书即位?是要成全隐公的意愿。然而随后又申明《春秋》经的义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贵义而不贵惠,信道而不信邪”。诸侯之位受之天子,而鲁隐公揣度父亲的心意,要让位于桓公,这种私情小惠是不正当的,虽成全了父亲遗愿,却正是“成父之恶”;孔子成全隐公意愿而不书“即位”却并非为了“成人之恶”,而是另有深意在于“恶桓”




此人竟杀了他的如此善良的哥哥,实在邪恶之甚,透过该记而不记的“公即位”,将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后人不敢效法其丑行,岂不快哉!中国古典的语言哲学,重视没有说出的东西超过已经说出的东西,视文字为糟粕,《榖梁传》将孔子的言外之意层层剖析,令《春秋》经精蕴昭然,其功甚伟。此段文字也将它的畅快淋漓的凌厉气势展现无遗。关于《榖梁传》的“微言大义”,还可举其记鲁庄公的一例。《春秋》经在庄公二十三年(公元前671年)条下记有:“夏,公如齐观社。”这句明显是带有谴责性质,但《左传》、《公羊传》都没有说清鲁庄公非礼的具体所在。《榖梁传》则将其原因明白道出:常事曰视,非常曰观。观,无事之辞也。以是为尸女也。原来“观”字是用在没有朝会征伐等正事而妄行探看的闲逸活动上的。




鲁庄公到齐国则是为观“尸女”。齐国的风俗奔放自由,男女间禁忌较少,每年社祭时都有女巫扮作神女陈列于神社,在祭典中公开交端以愉锐神明,是为“尸女”“尸”字取其横陈的卧形。此时青年男女聚合而观,彼此相锐者亦当众交错行淫,因为先民眼中的大地具拟人化的色彩,故而他们相信这样可以刺激土地的生殖力,可有较好的收成。鲁庄公作为“隆礼之邦”的国君,兴致勃勃地越境到齐国去“观社”,其趣味之低下可想而知。《榖梁传》既运用了民俗学的材料,又勾勒出鲁庄公的丑状,简洁生动的笔法令人叹服。义理之学难免伤害事实,然而梁下笔矜慎,于事实不甚明了者,常出以怀疑之词,不敢武断”(章太炎《国学讲演录》)。




鲁庄公


“《左传》记事”“多不可信”(吕思勉《经子解题》),即从此处也可看出《春秋榖梁传》贯通今古学的独特价值。它有丰富的史实作为基础,史实之上又有儒门刚正不阿的气象以为支撑,后世将其列于《十三经》之内不是没有原因的。柳宗元夸它风格“峻洁”,说读《榖梁传》能够“厉其气”,这已坦率承认其对唐代古文运动的巨大影响。而清人钟文蒸在《榖梁补注》中总结它的文学成就为“辞清以淡,义该以贯,气峻以厉,意婉以平”四端,则起榖梁子于地下,也当许以“深得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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