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来越浓的秋色里，让我们一起读读这九首美丽而深情外国诗吧。或许某些句子，某种意境，只要看到，就莫名地爱了，这是诗在浸润我们的灵魂。今天把它们放在这儿，是分享，也是记录，分享远渡重洋的诗情，记录那些读诗的青春。
1．当你老了（爱尔兰/叶芝）
当你老了，青丝染上霜斑；
当你睡意沉沉，倦坐炉边。
请取下这本诗集，慢慢阅读，
回想你过去柔和的眼眸及幽暖的影子。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以真心或假意恋着你美丽的容颜。
只有一人深深地爱着你圣洁的灵魂，
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当你在温暖的炉旁低下头，
凄然地诉说爱情怎样溜走。
在头顶的山峦上它缓缓地踱着步子，
然后把脸庞藏在群星里头。
应该说正是这首诗，把我带入了读外国诗的岁月。作者以如此细腻的笔法，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出光阴的流淌、爱情的忠贞以及人世的温暖。
在我们还年轻的时候，我们很少去想老了会怎样，那么，此刻就让这首《当你老了》来引起我们心灵的颤动吧。
当你老了，你可以在温暖的炉边，想打盹就打盹；可以在缓慢的时光里，想读诗就读诗；最重要的，回忆会告诉你，你被某个人那么深情地爱过。
这是叶芝写给一生深爱的女子的诗篇，那份爱从年轻到年老，那份情从一次次地失望再到一次次地坚守，而这些正构成了这首诗的核心——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只有我一人深深地爱着你圣洁的灵魂。
爱一个人，可以超越所有的外在，可以穿越时间的洗礼，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也是多少女子的渴望。它让我想到杜拉斯在《情人》中写的那句话——与你年轻时的美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叶芝，爱尔兰诗人、剧作家、散文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纵观一生，其诗风较为复杂，是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的领袖。）
2．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俄罗斯/茨维塔耶娃）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
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这是一首让我越读越喜欢的诗，作为女性诗人，茨维塔耶娃用细腻优美的文笔，描摹出了一段画面感十足的生活，和某种温馨而又残酷的人生。其意境之美，细品之下，真是回味无穷，又心有凄然。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初读诗的前几句，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古朴而悠然的小镇，时间在小镇里似乎都变得慢了起来，周而复始的四季交叠，永不缺席的暮鼓晨钟。还有笛声，还有花朵……
所有的景致，若是一个人品味，是悠闲，也是孤独；但假如与人共享，有美妙，亦有满足。
对，这就是我想与你一起经历的生活。到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找到尘世间最宁静的居所，听着彼此的心跳，听着时间的滴落，将寸寸光阴慢慢消磨，将点点情思悄悄临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身边就好。
然而，在如此温馨的情境里，我们还是能看到那一点点的忧伤与无奈，冷然与绝望。
——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是勉强的自我安慰吗？还是为那份执著寻一个借口呢？在爱情的世界里，爱的多的那一方必然要承受得更多。
我其实蛮喜欢茨维塔耶娃的诗，记得她的另一首诗中“你的灵魂与我的灵魂是那样亲近，
仿佛一人身上的左手和右手”，每次读来，心里总是生出几分别致的情怀，它让我想起那个与我灵魂亲近的人。
（茨维塔耶娃，俄罗斯著名女诗人，散文家，剧作家，其生活多磨难，但大部分时间都愿为爱情而活着。）
3．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智利/聂鲁达）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如同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读着这首充满深情也充满渴望的诗，我的心仿佛置于幽静的黑夜里，无论月色还是星光，都皎洁而沉默。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这份寂静里有对所爱之人的美好想往。就那样站在无声无息的时间长河中，静静地想你。你从我想到的所有事物中浮现，让人辗转反侧，思绪蹁跹。寂静让一个人变得端庄，也变得神秘。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这份寂静里有一个爱恋者的隐隐担忧。即便知道你一如既往的缄默是你的风格，可我还是想知道你好不好，你是否快乐，你还在吗？因为深爱着你，所以才会拿出毕生所有的耐心来等你的回答，哪怕你只说一个字，只展露一个微笑，让我知道你还好，我便会觉得无比幸福。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这里有喜悦，因为想起你就会喜悦；也有感伤，因为你毫无回应的静默，而牵起我淡淡的愁。
也许，我们都曾经那样爱过吧，等待着某人漫长得如一个世纪的回应。其实他不是真的想寂静，他只是没遇到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聂鲁达，智利著名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是拉美文学史上颇有影响力的伟大诗人。）
4．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阿根廷/博尔赫斯）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饱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造字句，不和梦想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
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几年前我就读到了博尔赫斯的这首诗，并且一见倾心。虽然我一直都无法真正地懂得它解读它，但是我喜欢那种意境。
贫穷的街道。绝望的落日。破败郊区的月亮。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这一切都被他写得那般残败与孤寂，却从这并不美好的形容里生出破碎的美感来。
同时我也愿意将这首诗看作一首爱情诗，虽然其中间有一段：“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这么看来倒更像是写祖国或故土。而这段也是有争议的，有人将它看作诗本身，有人把它当作诗的备注。我是赞成把它当备注的，感觉这样不会破坏诗的美感，所以写在这里。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我爱极了这句承诺，我也没有任何信仰，但是我爱你，所以我会对你忠诚。第一次品读这句诗的时候，我们正彼此倾心，我真想把世界上所有美丽深情的句子都写给你。
而今，或许你已经变成了“一朵黄玫瑰的记忆”，但你与这首诗一样，长存于我心底。
（博尔赫斯，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其作品曾如狂澜般席卷过中华大地，成为一种文学时尚。）
5．致——（英国/雪莱）
音乐，当袅袅的余音消灭之时，
还在记忆之中震荡——
花香，当芬芳的紫罗兰凋谢时，
还在心魂之中珍藏。
玫瑰花，当她的花时尽了，
用落红为她的所爱铺成锦床。
对你的思念也如此，待你远行了，
爱情就枕着思念进入梦乡。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雪莱有个相当著名的诗句——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抱歉我没有选那首《西风颂》，而是选了这首美丽而深情的短诗。
标题再简洁不过，但又含义深沉。致——
必是写给心中那个重要的人，必有一段穿透时光也不可消磨的记忆。因为有过交集，所以留下了那么多可回味的瞬间；也因为没有在一起，从此心底会永远留一个空间，装满思念。
她在音乐里，在花香里，在得不到或已失去的遗憾里，在不经意便会跳进脑海的回忆里。
花时已尽的玫瑰，用落红为她的所爱铺成锦床，真是凄美，让我想起“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大概真正的爱就是这般无私吧，默默的，成全所爱之人的幸福。
“待你远行了，爱情就枕着思念进入梦乡”，我喜欢这样的结尾。若问情深几许，待君梦魂归来。
因为心中存着那份爱，笔下才能流淌出诗句来。我不是诗人，但我也愿意把世间最美的诗，写给你。
（雪莱，英国著名作家，浪漫主义诗人，被认为是历史上最出色的英语诗人之一。）
6．秋天（俄罗斯/屠格涅夫）
我喜爱秋天，犹如喜爱悲伤的目光，
寂静的起着雾气的日子里，
我时常步入树林，安坐在那里——
凝望着白色的天空，
和那黑色的松尖。
我爱嚼着酸味的叶子，
躺在草地上，带着懒散的微笑，
凝听啄木鸟的叫声，
脑海里布满新奇的想像——
当青草全部枯萎时，
它的上面将浮现一层寒冷的光亮。
那时我的心将整个沉浸于
幸福和自由的悲伤。
我想起了所有，
我抵达了所有幻想的边际。
松树犹如活人一样弯下腰来，
在沉思中发生喧响，于是，突然刮过一阵风，
犹如一群飞鸟，
在交错和暗黑的树枝间，
不耐烦地喧嚣着。
在这样的时节，读这样一首诗，最适合不过。秋的夜晚已有几分凉意，尤其是正在下着雨，让人心头浮起湿冷的悲伤。
但不知为什么，读着这首诗，我总会想起高中时代那些开学后的日子。每天早晨步行去学校的时候，街上是相对寂静的，也有薄薄的雾，呼吸一下，空气里全是秋天的味道。走着走着，不经意地，就遇见了你。
不像对夏季有着那么坚定的热爱，我对秋的感情一直很摇摆。有时喜欢它落叶满地的萧瑟之美，以及果实累累的丰盛，但有时又因为它连接着寒冷的冬天而对其心怀厌恶。不过，我仍旧愿意醉在秋的诗意里。
这首诗里的秋，与大自然是那么亲近。有树林，草地，鸟声，和懒散的人。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和安然的秋色里，或坐或躺，或沉思或冥想，某些记忆一定会随着风吹草地而苏醒，但某些感觉也一定会随着日耀的温暖而睡着。
其实不用那么悲伤，幸福和自由不会随着青草而枯萎，而那颗幻想的心，也不会失去方向。
（屠格涅夫，俄国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诗人，为俄国文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7．茅屋（丹麦/安徒生）
有个孤零零的小茅屋，
卧在浪花涌起的海岸。
周围唯有天空和大海，
唯有悬崖和峭壁，
放眼望去天际无边，
但小茅屋里却容纳了尘世所有的幸福，
因为爱人在身边。
茅屋里一无所有，
却有爱人相望的眼睛，
而他们是多么深情。
小茅屋孤零零地伫立在岸边，
看上去那么寒酸，
但里面却无比幸福，
因为爱人在身边。
为无数孩子创造了无数经典童话故事的安徒生，在这首诗里也为我们创造了一个美好的爱情童话。
一个小茅屋，孤零零地在海岸边，可能里面简陋而寒酸，但，因为有爱的人在身边，那里就会诞生尘间所有的幸福。
正因为沉浸于爱的温馨里，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发生了幸福的变化。寂寞的天空与大海，或许可以变成爱的瞭望角；惊涛拍岸的浪花与疾风，或许可以变成美妙动听的音乐；而看似一无所有的小茅屋里，其实可以装下整个世界，那是满满的爱的世界。
我想像着他们并肩站在夕阳斜照的海边，看落霞与孤鹜齐飞，品秋水共长天一色，真是有无尽的浪漫，铺天盖地而来。
当然，我也想像过他们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他们深爱彼此，如年轻时一样。那些添加了更多温暖色彩的画面，会久久地萦绕于内心，让人感动得想落泪。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再寂寞的日子，再艰难的路，再残酷的考验，只要爱人在身边，就好。
（安徒生，丹麦著名童话作家，也许写诗只是偶尔为之，却也可以这般温暖。）
8．石像之歌（奥地利/里尔克）
将自己的宝贵生命舍弃，
能如此爱着我的人是谁？
甘愿为我沉入深海，
以死相殉之人若是存在。
那时我将从石像中获得解脱，
而且生命……生命也将复苏。
可是，在负载着至重之物的生命旅程中，
如果终有一日我能重返人世，
那个时候我会独自一人哭泣吧？
会为了我曾经的石像而哭泣吧？
即使我的血液如同葡萄酒那般滴滴鲜红，
又能有什么用呢？
便是如此想将爱我的人，
自水底深处唤醒，
依然无法做到。
我记得，这是他最喜欢的诗。
那一年，我们身处网络的两端，一起聊着与这首诗有关的动画，一起品着这首诗的字字句句，还有它所蕴藏着的残酷而深沉的情感，那是多么难忘的时光。
《石像之歌》取材于古希腊神话中赫罗与利安德的爱情悲剧。利安德爱着海峡对面的女子赫罗。在一个风暴肆虐的夜晚，如往常一样横渡海峡的利安德不幸溺死海中。赫罗见到心爱之人的尸体，悲痛欲绝，万念俱灰，便也跳海自尽了。
而这首诗则借助一个石像的悲哀，来倾诉那份无法挽回爱人生命的痛苦，以及身不由己的残忍离别。
“便是如此想将爱我的人，自水底深处唤醒，依然无法做到。”
每当我默念着这句诗而叹息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一些不得不失去的东西，不得不错过的人。也许在我们平凡的生命里，不会那般轻易就经历轰轰烈烈的生离死别，但细思回忆里那些让人心疼的遗憾，内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里尔克，奥地利著名诗人，诗歌界的风云人物。其诗虽然有些难懂，却有很强大的艺术魅力。）
９．无题·飞鸟集（印度/泰戈尔）
你微微地笑着，
沉默不语，
而我觉得，
为了这个，
我已等待得太久了。
曾经一度以为那首我最爱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出自泰戈尔笔下，但后来关于这首诗有了很多不同声音，所以，此刻也只有忍痛割爱另选一首。
《飞鸟集》中的诗句，全部是没有题目的句子，于是索性就加上了无题二字。
而我对简短而又意味深长的诗句，总是有种近乎偏执的迷恋。
这首小诗的意境，有点像顾城“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还有点像“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如此安静，又如此生动；那么淡然，又那么深沉。
它让我想起，你也曾微笑着站在我面前，而我的心怦怦地跳着，我们此时无声胜有声，多么美好。
如今，我仍旧希望你在生活里可以时常微笑，把日子过得自由自在，有人伴你岁月静好，有人给你现世安稳。为了这个，我会祈祷很久很久……
（泰戈尔，印度著名诗人，文学家，哲学家，是一位有世界影响力的作家，也是亚洲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文／叶初夏（简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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