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个村子的周围都是沙土地,种出的西瓜皮薄瓤甜,远近闻名,因此吸引了不少的外地瓜商。然而,每年发财的不是瓜农,也不是瓜商,而是村里的光棍邓三。邓三不允许瓜农直接把西瓜卖给瓜商,要先卖给他,而且他想给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若不同意,一地的西瓜立马就会变成碎块。他再卖给瓜商价钱也是他定,瓜商不同意,轮胎就会当即被扎爆。因为他有个亲戚当官,所以他不怕110,更不把村长放在眼里,全村人只好白白受气。
最受气的是我的邻居张大爷家。张大爷老两口年龄大了,儿子儿媳都因为车祸身亡,留下一个小儿子由老两口带着,老的老小的小,人又老实,邓三说什么就是什么。最气人的是每到瓜熟的时候,邓三就把张大爷家的西瓜数清,编上号,少一个他都不愿意,哪怕是张大爷的孙子想吃瓜,也得先经过邓三的批准。张大爷家的瓜,每年至少要被邓三讹一半去。
我们那里有六月六敬天的习俗,有一年的六月六,张大爷实在忍不住了,就一边磕头一边祷告:“老天爷你开开眼,让公安局把邓三抓了吧。”老伴一听也祷告;“老天爷你开开眼,让邓三害病瘫了吧。”小孙子觉得好玩,也顺口祷告:“老天爷你开开眼,让西瓜把邓三吃了吧。”
那天我正好到张大爷家去玩,听了孩子的话,我们三个大人都笑了。这样毫不着调的话,也只有小孩子能说得出来。
很快就到了西瓜成熟的季节,张大爷家的西瓜长得特别好,邓三几乎天天都去看看,警告张大爷一个不许吃,一个不许卖给别人。张大爷知道又得被讹,就和老伴商量,请邓三喝顿酒,巴结巴结他,再说些好话,求他开开恩。老两口商量好了,又找我去陪着邓三喝酒。
晚上,在张大爷的瓜屋里,我违心地给邓三倒酒夹菜,劝他吃好喝好,说张大爷家除了老的就是小的,种点西瓜实在是不容易,央求他高抬贵手,照顾照顾张大爷。邓三边吃边喝边打哈哈,一会儿说保证照顾,否则他就不是人;一会儿说照顾张大爷别人怎么办?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这样一直喝到了下半夜,张大爷老两口一直把我们送出瓜地,才回去关门睡觉。
我和邓三走出瓜地不远,不料邓三非回去吃西瓜不可,我好言劝他,他不听。当时我也喝高了,就多了一些胆量,怕邓三去糟践张大爷的西瓜,死命地拉着他不放。邓三火了,又打又骂,还威胁要砸烂我家的西瓜。就在我俩闹得难分难解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劝我:“让他回去吧,我们等他多日了。”我迷迷糊糊没有看到人,只以为是邓三的狐朋狗友,只好放开他,一个人东倒西歪地往家走,若不是老婆来接,恐怕连家门也找不着。不料想第二天一早,张大爷就砸开了我的家门,求我给他作证,他没有害邓三。我忙问怎么了,张大爷才告诉我邓三死在了他的瓜地里。我吃了一惊,三两下穿好衣服,拔腿就往张大爷家的瓜地跑。
我先跑到瓜地一看,只见邓三的手上、身上、嘴里都是西瓜瓤,看样子,是正吃着就睡着了。奇怪的是他身上缠满了瓜秧,胳膊腿被牢牢的捆住,完全是五花大绑公安捆犯人的样子,另有一根粗壮的瓜须,一圈一圈地缠紧了邓三的脖子,邓三的头上还顶着半个西瓜皮,西瓜皮的外面满是头发,可是里面,却少了半个脑瓜子……我不由得大叫:“张大爷,邓三真被西瓜吃了。”张大爷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疑惑地问我:“你不会还没有醒酒吧?”我想指给张大爷看,可是,此时的邓三,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哪里有什么西瓜秧西瓜皮的?我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张大爷反复催我,才豁然清醒。我急忙拨打了110。110来了看不出有人施害的痕迹,又早就恨透了邓三,没有深究就走了。
我忍不住把自己看到的给人说了,可是谁也不相信,有人甚至怀疑是我和张大爷两个人干得,实在是冤枉好人。
此事过去好多年了,有时候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可是至今也不明白,那句话是谁说的?如果不是那句话劝我,我是不会放他回去的,那样,也许邓三就死不了。我所看到的那些西瓜秧、西瓜须、西瓜皮的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那里有童男子说话由(即能够实现)的说法,难道是被张大爷的小孙子说的?可是,他说过的话多了,怎么那些都没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