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七年,山东连年大旱。
时任潍县县令的郑板桥因擅自赈灾而得罪上司,被乾隆下旨革除职务。在离开潍县之前,当地乡绅、百姓为感恩郑县令的活命之恩,为他建造生祠,并纷纷前来送行。
年逾六十的郑板桥十分感动,他当众伏案画了一副竹子留赠给当地父老,并题诗一首:
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鱼竿。
瘦竹之傲然有节,鱼竿之秋里寒钓,都表明了诗人两袖清风、退隐回乡的决心,以及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而独善其身的隐士情操,
成语‘两袖清风’,也正是出自这首诗。
赠画留诗后,他便一舟一仆直下扬州,消失在了苍苍茫茫的岁月里,也消失在了疏枝密叶的竹石兰草丛中。
一生坎坷,诗书画三绝
郑板桥原名郑燮,人称板桥先生,才华卓绝,号称诗书画三绝。
其诗法造诣深厚,竹枝词四十首更是脍炙人口,广为传颂。其书法师自欧阳询,后自创‘六分半书’,人称板桥体。他尤其擅长竹、兰、石画,具有极高的艺术造诣。
- 康熙52年考取秀才,时年20岁。
- 雍正10年考取举人,时年40岁。
- 乾隆元年考取进士,时年44岁。
- 乾隆7年赴任范县县令,乾隆11年转任潍县县令,乾隆17年去职,归隐扬州。
- 乾隆22年,他结识了比他早归隐3年的袁枚,互赠诗文,引为知己。
- 乾隆30年,卒于兴化,享年73岁。
郑板桥颠沛了一生,但有大才,在诗、书、画方面具有很高成就,特别是他画的竹子,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是一画难求。
一心为民的赤子情怀
郑板桥在为官期间爱民如子,两袖清风。对待平民百姓、良善士绅不拒小节,和光同尘;对待为富不仁者或达官贵人从不低头,傲然孑立。
他在潍县做官的时候,曾画过一幅竹子送给上司包中丞,画上题诗曰: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首诗以作者每每卧听到县衙萧萧竹声为象征,以一枝一叶的细微渺弱代表着容易被忽视的民间疾苦声,以激励自己这样小小的县令吏员时刻不忘怀,并借此进言上司时刻不忘民间疾苦和为官的责任。
在范县任职时,郑板桥为百姓办了许多好事,后人称颂他“爱民如子”。
他在潍县七年有五年大旱,百姓四逃,盗匪烟起,民不聊生。他到任后大力打击盗匪,并一面募集赈灾衣物钱粮,一面招募民工大兴工役,修城凿池,活生民无数。
难得糊涂郑县令
世人皆知郑板桥又自称‘难得糊涂’,却不知这个千古美谈的来历。
在潍县任内,郑板桥有一次去山中游玩,因天色已晚借宿于山中一位老翁家中。老人知道了来人是县令郑板桥,就请他题字留念。
郑板桥即兴题写了“难得糊涂”四个字,并在下面盖上“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的印章。老人看后微笑不语,在其后提笔续了一段话,并且盖上了“院试第一、乡试第二、殿试第三。”的印章。
郑板桥大惊,才知道人不可貌相,原来最糊涂的那个人是自己。于是,在后面又续了最为著名的一段话:
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这段话其实是郑板桥对‘福报’的理解,所谓聪明,不过是独善其身;糊涂的前提是心安,‘放一着,退一步’的糊涂也许没有福报报,但一定要求得心安。
这也是辩证的‘有所为,有所不为’,绝不是现代人理解的‘明哲保身’的糊涂。
魏晋之后仍有风骨
郑板桥去职后,就经常往来于兴化、扬州之间,以卖画为生。因为仰慕他才华而等了他多年的饶氏也会打理家业,总不算过得太过清贫。
回乡后的他,不再逢迎上司,不再面对狗苟蝇营的腐败官场,自然日子过得怡然写意。为了表明自己退隐的心志,他在回乡后的第一副竹画上题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二十年前载酒饼,春风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种扬州竹,依旧淮南一片青。
郑板桥的家乡在兴化,距离扬州很近,因此他也把扬州当作了自己的故乡。回想起年轻时无虑风流的岁月,似乎就在昨天,他又兴起了重整人生的希望和信心。
可是,退隐虽好,每逢江馆清秋,仍然掩不住季节变化带来的阵阵寒意;烟云光影虽美,已经看遍民间疾苦的他,却忘不了那萧萧的竹音。于是,他在著名的《竹石》画上,又慨然写下了这首流芳千古的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来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看起来这是一首咏竹子的诗,但诗人赞颂的却是‘不管风吹雨打,任凭霜寒雪冻’的人格,是‘未出土时先有节,纵凌云处也无心’的卓荦不群,是‘绝不随波逐流、认定青山不放’的高尚情操。
从郑板桥身上,我们看到了延续不绝的魏晋名士风骨,看到了‘竹林七贤’的狂狷之气。
这种人间正道之象犹如‘狂草墨竹’喷薄着生命的洪流,与他的人格合二为一,酝酿成天地之至刚至大之气,弥留人间,生生不息。
后记
竹之十德:
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曰正直;
竹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曰奋进;
竹外直中通,襟怀若谷,曰虚怀;
竹有花深埋,素面朝天,曰质朴;
竹一生一花,死亦无悔,曰奉献;
竹玉竹临风,顶天立地,曰卓尔;
竹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曰善群;
竹质地犹石,方可成器,曰性坚;
竹化作符节,苏武秉持,曰操守;
竹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曰担当。
丹青界广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半生兰、一世竹’。
但是,郑板桥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
在这个世上,也许只有郑板桥这样把竹子看成生命象征的人,才能画出如此有风骨又虚怀若谷的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