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本来是后人对古代诗歌的一种称呼。如汉人称《诗经》为古诗,六朝人也称汉诗为古诗。东汉后期有许多无名氏的五言诗,魏晋之后称之为“古诗”。这一批诗歌,据梁代钟蝾《诗品》说有59首。其中有十九首被昭明太子肖统收入《文选》,代表当时五言诗的最高成就。于是,《古诗十九首》便成了专名。关于《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和产生的时代,历来有许多不同的猜测和说法。一般说来,这些古诗“不必一人之辞,一时之作。”(钟嵘《诗品》)其风格、内容颇为相近,则产生的时代,先后相距自不甚远,大体产生在东汉后期献帝之前的数10年之间,约公元二世纪后半叶黄巾起义的前夕。其作者姓名已无法:考知,大约是汉末的一些中下层知识分子。
《古诗十九首》的思想内容比较复杂。但总的说来,其主要内容是反映当时中小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失意沉沦的感情、游子思妇的哀愁情调的。写游子思妇的哀愁。汉末桓帝、灵帝之世,士人游学、游宦风气极盛,中下层知识分子为了寻求出路,常常要离乡背井,奔走权门,或游京师,或谒州郡,以便谋取一官半职。这些人就是诗中所谓的“游子”(或称“荡子”)。他们长期远离家人乡里,在那个动乱的时代,自然有许多羁旅愁怀需要抒发;而一旦发而为诗,不是游子之歌便是思妇之辞。这一类诗有《行行重行行》、《明月何皎皎》、《青青河畔草》、《冉冉孤生竹》、《迢迢牵牛星》、《客从何处来》等。这些诗都写得感情真挚,亲切动人,但情调凄婉感伤,缺乏深刻的思想意义。
写失意沉沦的感情。东汉末年,外戚、宦官专权倾轧,朝政官场极其黑暗,能够做官的多是他们自己的子弟和姻戚、徒党,一般士人被堵塞了进身的门路,其失意苦闷自不待言。加之东汉末年是大乱将临的时候,到处发生农民起义,严重地威胁着剥削阶级中的每一个人,他们往往产生人命危浅朝不保夕的感觉。伤时失志、叹老嗟卑的作品就是在这种环境中产生的。如《青青陵上柏》、《生年不满百》、《驱车上东门》、《今日良宴会》、《回车驾言迈》等都是此类。虽然作者的用意不同,或叹人生短促,或想及时行乐,或愁功名不立,或恨友倩凉薄,但出发点都是感于人生如梦、死生无常,表现了极端个人主义的人生观。和乐府民歌相比较,《古诗十九首》所反映的社会生活是狭窄的。
由于作者不是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们不可能接触社会最尖锐的矛盾。他们对现实有所不满,也只是从个人的角度,发出一些苦闷的叹息,故他们的作品情调低沉颓废,消极作用颇为明显。这都见出他们的局限。但尽管如此,《古诗十九首》还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混乱,有一定的历史认识意义。《古诗十九首》的思想价值不高,艺术成就却很突出。它不止继承了乐府诗抒情的技巧,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把乐府的技巧提高了,并进一步融合了《诗经》、《楚辞》的艺术成果,使五言诗成为更成熟的形式。可以说,乐府诗是汉代五言叙事诗艺术的最高成就,而《古诗十九首》是五言抒情诗艺术的最高成就。有些抒情诗,达到了中国诗歌的最高境界。
所以刘勰《文心雕龙》评为“五言之冠冕”。钟嵘的《诗品》也称赞这些作品“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这都说明《古诗十九首》在中国诗歌史上的地位很高。概括起来,其艺术特色有如下几个方面。借助于自然景物和环境描写对作者的主观心情作必要的渲染和衬托。诗歌融情入景,寓景于情,二者密切结合,达到天衣无缝、水乳交融的境界。如《明月皎夜光》前半部分完全是写景,后半部分申诉自巳的遭遇和内心感慨。然而诗人的处境和心情却间接的从前面的环境气氛中烘托出来,因而景物描写便起了抒情的作用。而《迢迢牵牛星》通过假想的牛郎、织女形象的描绘,抒写男女离居的愁怨,通篇句句写景,亦句句抒情,情景相生,异常动人。善于通过某种生活情节抒写作者的内心活动。《古诗 十九首》往往“一诗止于一时一事。”(王夫之《姜斋诗话》)
也就是说,善于把感情的抒发集中于特定的时刻和特定事件上,既单纯而又自然。这样抒情就带有叙事意味,从而生动地揭示出人生的某种感觉某种经验,诗中的抒情形象也更鲜明突出。如《西北有高楼》、《凜凛岁云幕》、《客从远方来》等都是抒情叙事双管齐下的好例子。《古诗十九首》一反汉代辞赋直情倾泻的写法,善于运用比兴象征手法,映衬烘托。作者着墨不多,而言近旨远,含蓄蕴藉,余味无穷。如《冉冉孤生竹》以孤竹结根于泰山起兴,再屡.用菟丝、女萝、兰惠、秋草作比喻,深沉含蓄地刻写出女主人公新婚久别的怨情,鲜明具体地描绘出内心的悲哀。这首诗,可以说是创造性地运用《诗经》、《楚辞》比兴技巧的典型。《古诗十九首》在语言上非常自然、平淡,而又异常精炼含蓄。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其词随语成韵,随韵成趣,不假雕琢,而意志自深。……诚所谓‘畜(蓄)神奇于温厚,富感怆于和平,意愈浅愈深,词愈近愈远’也。”(《汉文学史纲要》)如《行行重行行》用“衣带日巳缓”、“思君令人老”写离别之情,使人从身体、容颜的具体变化中看出久别相思的痛苦。又如《今日良宴会》的“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用暴风及其卷起的尘土形容人生短暂而空虚,其消极感伤的情绪可以想见。总之,《古诗十九首》的出现,不仅奠定了五言诗的稳固基础,而且由于它卓越的艺术成就,给后来抒情诗影响很大。它直接影响到建安时代及以后的许多文人抒情诗的风格、意境、结构、语言。从曹植、王粲、阮籍、陆机、陶渊明的许多诗中,都可以看出这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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