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晓岩/摄影：邢占平
陕西兴平以西约十公里，有一处唤作马嵬的唐时驿站。1200余年前，因安禄山起兵，唐玄宗仓皇西逃，至此禁军受人挑拨，请求缢杀杨贵妃。玄宗迫于六军的不发，竟不能用至尊皇威来保全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怜一代风流国色香销玉殒，只落得个锦被裹尸，由侍女们草草埋葬于路边荒凉的马嵬坡上。一年之后长安收复，唐玄宗曾悄悄派人来这里迁葬杨贵妃，却只觅到贵妇的香囊和衣冠。由此，杨贵妃的生死便成为后人众说纷纭的难解之谜。
来到马嵬坡，白居易的《长恨歌》在阴沉的天气中低旋回转。远远凝望筑于高台之上的唐杨氏贵妃之墓，大门楹联：鼙鼓断霓裳犹憾梨花春带雨，马嵬添胜迹幸留芳冢土含香。拾级而上，正面是一座三间仿古式献殿，如今用作“唐代妇女生活展”，意在通过唐代丧葬礼俗的遗物，从一个侧面展示唐代女性生活的时尚，随着社会风气的开放和物质生活的富足，唐代女性的形象已逐渐由清瘦变得丰腴起来。献殿之后便是杨贵妃的墓冢，青砖包砌圆丘，拱起约三米，全然没有皇家陵园的气派。相传，因墓中葬有杨贵妇随身佩带的番囊，坟堆四处散发出香气，临村的一名丑女为求美貌来此哭坟，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坟上的土抹得满脸都是，然后到河边洗脸，没想到睁眼看去，河水竟然映照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消息传开，人们纷纷来墓上取土，以期丑女变美，美女更美，便把原本宏大的土墓挖得越来越小。清朝末年或者民国初年，政府修葺墓园时用青砖整体包裹墓体，才使芳冢得到保护，留待我们来此凭吊那一段贵妃魂断马嵬坡的历史。
鲁迅先生曾在《且介亭杂文·阿金》中说过：“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决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是啊，美丽并没有错误，爱情也没有错误，红颜祸国只不过是封建王朝没落的欲盖弥彰。唐明皇初期百废待兴，励精图治，终成开元盛世，但其在位时间长了，进取之心削弱，就无法走出粉饰太平、意满志骄、亲近小人、怠惰政事的怪圈，而此时集美貌才艺于一身的杨玉环正好走进了皇帝的视野，“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虽是儿媳身份，却可敕命入道，然后册封贵妃，所以有了“春寒赐浴华清池”，有了“三千宠爱在一身”，有了“从此君王不早朝”。加之朝廷政治腐败，内部党羽纷争，边将权力过重，无形之中酿制了安史之乱的苦酒，却为何偏要让一名女子为其含冤饮下，向来不喜欢政治的杨贵妃又怎能承担得起如此重大的罪责？
墓冢背后的坡上，新建了太真阁胜景园，一尊高大的汉白玉贵妃像含羞耸立，风姿绰约，并辅以太真阁、牡丹亭、望都亭、观鱼池、碑亭、画廊等建筑。墓园尽处，建有观音殿。相传唐玄宗回到长安后，被太子肃宗软禁于西内太极宫，受印度高僧不空“像由心造，舍身度世、利乐众生即观音”的启发，认为贵妃以死许国，善莫大焉，便让画师画了一张贵妃真容图，挂在墙上，焚香膜拜。据说后来雍容华贵、仪态丰盈、慈眉善目的观音造像传入民间，就源于杨贵妃的风韵。
马嵬兵变时，杨贵妃是生是死；是以侍女代死，还是一息未绝，或者受缢后有人给她服下宫中的神药；到底流亡民间，还是隐匿仙山，或者东渡日本，对我们来说都只能是一种猜测与探索。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已经不复存在，即使当年杨贵妃并没有死，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倒是一名学者对李商隐《无题》诗的新解使我感些兴趣。他说，李商隐许多扑朔迷离的《无题》诗中的男女主角，就是马嵬兵变后相互思念的唐玄宗与杨贵妃。正如最为著名的“相见时难别亦难”诗中所写，起死回生后的杨贵妃流落于湘鄂地区，曾经与唐玄宗有过一次非常艰难而又秘密的会见，这次见面无疑是一次生离死别。此时的贵妃，失去了皇帝的庇护和眷宠，早已被风霜摧残了花容月貌，只能声声慨叹红颜已褪；玄宗也自知风烛残年，权势尽失，唯有派心腹暗中帮助贵妃东渡日本，并在诗的结尾安慰贵妃：长安与东瀛的距离并不远，可以让信使经常传递我们的相思之情。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马嵬坡前禁军的哗变巳然平息，空余下一段“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誓言，飘荡天际，婉转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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