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要么
作者：权海
那年夏天，我在南平六中读初二，学校就在郊区，不大不小，但是我家在农村，每天回家挺麻烦的。需要早上走半小时泥路，到达村口的凉亭，再坐村里的班车半小时才到学校。晚上再坐班车回去，走半小时泥路回到家。每天回家都挺幸苦的，因为坐班车的人挺多的，往往没座位，要站很久。我们村叫红星村，有六个自然村，我所在的自然村离郊区半小时车程，所以不适合住宿，相比之下，隔着一座山的其他几个自然村的同学就幸福多了。因为他们坐车去学校起码要一个半小时，所以几乎全部选择住学校宿舍，每周五回家一次就可以了（初三的因为补课是周六回家）。所以，每到周五，学生特别多，也显得异常地拥挤，特别是夏天，坐车回家简直是一种折磨，有挤又热--那时候的班车还没有空调这个东西。
因为回家的班车一天只有2趟，早晚各一趟，所以回趟家很不容易，错过了就回不了家了，基于这个原因，我们六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每逢周五下午或者周六下午，老师们绝对不拖课，甚至会提早放学。那天正好，我们班主任让我们提早回去了。
虽然来得早，但是人还是挺多的，估计坐满整辆车子还有一半的人要站着。当时我们还不兴排队，队伍都挺乱的，唉，待会要抢座位了吧，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我望了一下，站在最前面的是我班上的一个女同学，没想到她回过了头，看见我在看她，于是就冲我打了个招呼：“班长好！”
“好。”我回了她一句，点头微笑。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也不讨厌。她不怎么爱念书，经常跟社会上的混混玩一起，有时还会一起敲诈学生。有一次，她敲诈了同班另外一个女生，我便找她谈话，虽然不能阻止她的行为，但是我希望她不要为难同班同学，没想到她听进去了，把钱推给那个女生，还道歉了。以后就再也没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我也不讨厌她。
车子来了，大家一窝蜂地往车上挤，准备抢座位，我站在队伍后面，确实有点挤不过他们。忽然，我脑子灵光一闪，匀步走到车尾，推开窗户，把书包放到最靠窗户的座位上。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一下子位子就占光了，没人挤了。没抢到座位的就跑下车了，要等好久到了学校放学时间过了，人来差不多了才开车，所以没座位的都下车找凉快了。抢到座位的，会一直坐着，哪怕是比较热，于是我就上车了，上车之后，我就发现，我抢到的座位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年青坐了。
我走了过了过去，他把书包塞给了我，我在犹豫该不该跟他理论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来了。
“起来！敢欺负我们班长，找死啊！”我同学一吼，把小年青怔住了，赶紧起身让坐，然后灰溜溜下车去了。
“谢谢！”我冲着她点头微笑，然后坐到座位上，拿起一本书扇风，一边扇一边想着今天那道没解开的数学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思绪被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
“要么，要么？！”我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卖光饼的中年大叔发出的。其实我内心是挺怨恨的，因为他的声音太大了，把我的思维都打乱了--解题的时候最忌讳别人干扰，不如又得从头找头绪了。
“要么，要么？！”那个大叔看上去40多了吧，中分头（我们小时候叫这种头汉奸头），满脸是汗，身上的衣服也挺旧的，肩上挎着一条蓝色的毛巾，右手拿着装满光饼的簸箕，左手拿着一枚光饼示意。听他这么叫卖，我便没了什么好感，感觉挺别扭的，不是很礼貌。
也许是下午，大家肚子都有点饿了，还要好久才能到家，不少人纷纷掏钱买，我同学也掏钱买了。
光饼是南平的特产，相传是戚继光抗倭时候发明的，深受南平人喜爱。在南平到处都可见到卖光饼的，不过我不是特别爱吃，可能是从小就吃多了的缘故吧。
不一会，那个大叔就卖到了车尾，等他左手拿着光饼凑到我面前的时候，叫道：“要么，要么？”我吓住了--那手好脏。虽然我是农村长大的，但是从小家教都很好，从不买不卫生的东西，我自然是拒绝了他。
不过我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跟一个中年人（不认识），每人拿了3、4个光饼，直接就开吃了。
“钱，钱......”过了好一会他们还没付钱，卖光饼的大叔就向他们讨钱了，听语气感觉挺委屈的。
“难吃死了，还敢要钱？”年轻人反驳道，感觉就像小混混。
“是啊，不好吃，不要钱。”另外那个中年人也随声附和。
“钱，钱......”光饼大叔又一次求他们。
我看他其实也挺可怜的，就说了一句：“他卖光饼也挣不了几个钱，你们就给他吧。”
没想到，他们异口同声地大声说了一句很令人气氛的话：“少管闲事！”全车的人都被他们的声音吸引过来，纷纷转过头来。
“钱，钱......”光饼大叔继续求道。
正当我要发怒，准备跟他们理论的时候，我同学就吼了起来：“你们给不给？！”很大声，瞬间整个车厢都安静了。
“钱，钱......”光饼大叔非常小声地说道。
同学的吼声，把气氛都调起来了，我们学校的学生，都纷纷指责那两个不付钱的，他们两个也慢慢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
“你们给不给？！”我同学又吼了一声，又一下子安静 了。
“他女儿是我同学，家里挺穷的。”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发出来的声音。
那两个人看了看车厢，又对望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掏钱了。这趟车学生最多，而且都是同一个学校的，估计他们也不敢惹众怒。
光饼大叔收到钱，非常高兴，没有向我们道谢，只是不住地点头，然后就下车了。同时，旁边这两个人很怨恨地望了望我。
风波过去了，我也不理会旁边那两个人了，继续一边扇一边想我的数学题。
不知道过来多久，突然又被打断了，被一个在耳边的声音打断了，我非常生气望过去......
“要么，要么？！”原来又是那个光饼大叔，在车下拿着光饼问我要不要，依旧是左手拿着一块光饼，凑到我面前。我见是他，还一脸微笑的表情，怒气也瞬间消了。
我给了他两毛钱，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张干净的纸，从他的簸箕里包了一块光饼，吃了起来。
第一次，觉得光饼这么好吃，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