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长长的信,长到是女人的一生;一封极短的信,一口气就读完了;一封有毒的信,强烈的慢性毒药,读者也成患者;一封灵魂的告白信,相思入骨、万劫不复;
这封信,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爱到痴迷、痛彻心扉,只能埋藏心底;这封信,或许摇变成一支永不凋落的白玫瑰,一直存放在那个蓝色的花瓶里,悲壮、永恒、不灭、理想。
不该看信封,因为太不同。茨威格对信封、信纸这样细节的描写也不曾放过,多么细节的描写,同时也是对作家心理的描写,“刚刚郊游回来”、“舒服地翻着报纸”、“慵懒地看看邮件”“点了一根雪茄”,作家是在一种极为舒服、慵懒的状态下审视和打开了这封信。这种生活状态一直呼应着女人不断提及的作家的双重人格。
不该看开头,“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存在的你啊”,因为你会再也抬不起头一直扎在信里。不要停留在文字上,因为会一直吮吸着你的情感流量,这是“世界上最了解女性的作家”的文字呀,这是让高尔基“激动得难以自制,竟丝毫不感羞耻地哭了起来”的篇章呀!
这是一封你很难一次看完的信,但是你又一定会一鼓作气看完。看完也许像作家那样“哆嗦双手,感到不朽的爱情”,也许怅然若失,也许不解,也许气愤,也许咒骂,也许伤感,也许茫然,也许赞叹,也许久久沉思。
女人每写一句,你都不由自主地往下看,总是希望着发生什么,扭转什么,可是每次都出乎你的预料,接下来要发生的你永远想不到,情节并不复杂,但是却急转直下,每一段内心情感的描写,都拉着你下陷,上浮,又陷下去,看到一些些高地了,又随温柔粗暴的浪涌去更多的漩涡,所以很多时候你会处于将要窒息的状态,读不下去,一直想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这样。可是过了窒息的那片刻,就又会爬起来去读了。
女人的爱,最理想最神圣的爱情。这场爱情一直是女人心中盛大、浪漫的宴会。孩子时代的爱情最难以泯灭,最光辉灿烂,最不容亵渎,就像童年的梦想总是惊人地存在于记忆中,就像无论如何初恋总是最好的,之后的爱情总无故沾染初恋的影子。
女人的信中一直提及那个改变一生的13岁,13岁是她生命的开始,13岁,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光明、美好,有诗有远方,这个世界是作家带给她的,从13岁开始,她有了人生的方向,有了目标,眼里有了光,心里有了一片海,这样的世界,带给她这个世界的人,她一生不能忘记,无法放弃,最初的刻骨铭心的爱。
女人懂爱,女人的爱一点也不卑微。“这种爱情不怀有任何希望、低微,不为人所重视,充满热情”,“这和成年女人的炽热欲望不同,它没有那种爱情所具有的贪婪欲望”,描述她的女同学“他们就像摆弄一个玩具一样摆弄爱情,他们就如同男孩在那夸耀自己吸第一根香烟时那样夸耀爱情”,女人懂得珍贵的爱情,在她的眼中,“爱情是最崇高的激情”。
后来经过自己的努力再次回到维也纳,终于和作家共进晚餐时,“就算我以前没这样想过,可是在见过了你当时的态度后,我的心也会属于你。我心里为你没让我失望而感到非常高兴。”她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爱,她爱上了作家,对于成年女人的欲望贪婪的爱,同学把爱情当做玩物,有着很清明的见解,并且坚持自己的爱情-最崇高的激情。
用一生用生命守护的爱,相思入骨、万劫不复,依然待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爱到近乎灾难近乎绝望,爱到灵魂扭曲、离经叛道。
作家一直是女人心目中最亮的星。这份爱是女人心灵的支撑,这份爱对于女人来说铺天盖地,不留间隙,不顾一切,女人用生命守护的爱。给了对方最恣意的纵容。不给作家造成任何的负担,不要有一点点的勉强。信中不止一次写到,就是爱这样双重人格的作家。
和作家有了再次的会面,有了温存,有了结晶。可是戏剧性的是,作家对此却一无所知,对于那个已经陷入他的气息和才华,靠了解他的一举一动生活的女孩,对于那个把三天温存看作一生最幸福时刻的女人,对于那个他以为的风月场所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遗忘,或者作家意识里根本不会记住任何一个和她有过关系的女人,有的只是稍纵即逝的激情。
那是20世纪初的奥地利,未婚先孕是一件不为世俗和宗教所允许的事情。女人有了作家的孩子,可是为了作家的双重人格,为了心中的爱,选择自己承担,受尽屈辱和折磨生下孩子,抚养孩子,她成了有钱人的情妇。直到孩子生病离开,女人也命不久矣,作家才看到这封信,因为女人如果活着,就不会寄信给作家,会一直自己承担。
女人心中一直在呐喊,声嘶力竭的呐喊。在楼下等作家时,共度三个晚上后作家要出远门时,被误认为是风月场所的女人共度一晚后,女人内心一直呼喊“快认出我来”,“突发野性”,“灵魂在颤抖”。女人最后以白玫瑰提醒,“认出我吧,最后认出我来吧”,这是每年代表着女人而来的白玫瑰。
在信的结尾最后的呐喊,让作家在花瓶里放上玫瑰花,那个一直代表着女人存在这个房间里的玫瑰花,那些年每年如期而至的玫瑰:“亲爱的,请听我说,我求你……这个请求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的一个……为了让我感到高兴,你在你生日的时候可否去买些玫瑰插在花瓶里”,“我只相信你,我只爱你一人,只愿继续生活在你的身边”。
女人的灵魂一直在呐喊,真希望她像《火急火燎的秘密》中的男孩一样大喊出来,希望女人和作家也像《火急火燎的秘密中》的母亲和男爵一样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女人死去了,这是爱的生命的代价。女人就是女版的《马来狂人》,意想不到的偏执、疯狂、惊涛骇浪过后,一切都在女人生命的消逝中平静下来,可是很难说女人的灵魂有没有平静,有没有得到救赎,而作家会因为这封信感到生命的一点触动吗。
作家看完信,依稀有些记忆,但是变幻莫测,无法记起,像是梦境,看到花瓶,很吃惊,“好像看到了一扇看不见的门被突然开启了一样,在他这个屋子里,突然来了一阵阴冷的穿堂风,这股风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一阵风甚至诡异,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女人的一生,作家只像是做了一个朦胧无法记起来的梦。
复杂的人性。同样的双重人格。作家具有双重人格。女人何尝不是两个自我,内在的自我爱情至上,什么都不能撼动心中高尚理想的爱情,外在的自我,她成了有钱人的情妇,内在的自我支撑她不断前行,外在的自我只为了满足内在。在她看来,“那些名誉和耻辱不过是些空洞的概念。我的身体只属于你,既然你不爱我,我如何使用这个身体都是无所谓的”。
灵与肉的分离,女人是灵与肉的分离,作家是灵与肉的分离。不同的是,爱成了女人生命中不能承受的重,却是作家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特蕾莎的重一直呈现在托马斯面前,作家却对女人的重一无所知,特蕾莎不能忍受托马斯的“性友谊”,女人对于作家的轻却是一眼看到底的,她依然毫无保留地爱,对作家的一再将她遗忘,终究是绝望无法承受。时间周而复始,生命不可重复,女人的一生给了重重的爱情,最后变成轻轻的一封信。
无法像读普通的小说去读茨威格,作家和女人都不是理想的人物,不是完美的爱情,但确是环境和个人成长的产物,现实原本荒诞,现实就是存在缺憾,人生就是不完美,未来就是不确定。
茨威格对于心理学和心理分析也有特殊的偏好和兴趣,和弗洛伊德是好友,“我的固有的成分一直是强烈的心理学上的爱好,这种好奇我首先试着在设计个人命运的一些性格化的短故事上加以运用”,可见,茨威格作品或多或少融入了心理学的成分,知道这个故事是茨威格写的,就会理解其中人物的复杂,人性的复杂,释然他作品中的人物和情节,懂得人物的执狂和歇斯底里,也能感受到作品中似乎超出空间的灵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