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快餐】直觉意会
胡立根
【一语破的】
直觉，指不受某种固定的逻辑规则约束而直接领悟事物本质。意会：不经语言明说而内心领会。
【原典精读】
黄帝游乎赤水①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②，遗其玄珠③。使知④索之而不得，使离朱⑤索之而不得，使喫诟⑥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⑦，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节选自《庄子·天地》）
注释：①赤水：虚构的水名。②还（xuán）：通“旋”，不久。③玄珠：玄奥之珠。④知：通“智”。和下文的“离朱、喫诟、象罔”皆杜撰的人名。⑤离，辨析。朱，红色，指代视觉对象。⑥喫（chī）诟：能言善辩者。⑦“象”指形，“罔”指“无”或“忘”。
【点到为止】
读这则寓言，要注意里面五个杜撰的名词。“玄珠”，“珠”前加“玄”，比喻黄帝要找的是深奥的大道。“知”是善于推理者，“离朱”是明察者，“喫诟”是能言善辩者。三人寻道，一无所获，最后是无形无迹、无智无视的“象罔”找到了这玄奥的大道。庄子想说的是，“大道”无形无迹，非推理、观察、语言所能获取，必须无智无视，用心去感悟。这就是直觉意会，不受某种逻辑规则约束、不经言语说明而直接领悟事物本质。《庄子》此类寓言不在少数，如《庖丁解牛》中的庖丁“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不用眼睛，纯凭心灵直觉，引导牛刀如入无人之境般游走于肌肉筋骨的缝隙，将直觉运用到了极限。
直觉意会，可能要追溯到老子。《老子》开篇就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他认为，道和这个世界太玄妙，不可言说、不可捉摸，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而且作为认识主体的人与道与自然本是一体，人只有回归到这“一体”之中，即回归原始状态，才能体察其精微。中国人自觉不自觉地把微妙的认识对象看成了近乎“黑箱”似的结构，不太注重“是什么”和“为什么”的探讨，从老子、孔子，直到宋明理学的宇宙模式，都缺乏对思维对象内在结构作深入探求的强烈要求。在进入文明之际，我们的先祖不是用冰冷的理智告别蛮荒，没有抛弃借形象以领悟世界真谛的方式，而是在理智中融汇热情，高唱天人合一，将理性与形象结合，以形示理，以形悟理。
当年灵山法会，佛祖拈花，迦叶微笑，无任何言语交流，就在这“一拈一笑”中完成了佛法传授，真是妙不可言。当然这是印度佛教故事，但中国佛教——禅宗却对其情有独钟，以至于将微笑的迦叶奉为“中国禅宗西天第一代祖师”。禅宗特别看重这种借助具体形象来象征、暗示的非言述的思维方式与境界。例如，有弟子问禅师：“如何是道。”师说：“太阳溢目，万里不挂片云。”弟子不解：“如何得会。”师说：“清清之水，游鱼自迷。” 师生之间，像打哑谜，全凭意会。《五灯会元》有一句话说：“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人常说要把金针度与人，禅宗却恰恰相反，就是不说破。文盲慧能能缔造禅宗、或者说禅宗能选择文盲慧能，直觉意会应该是其深层次的原因。
直觉意会，自由、灵活性、自发，可以助人迅速作出优化选择和创造性预见，尤其对艺术创造乃至各种创造性活动意义非凡。但因其偶然性、不可靠性，使其思维的理性成分明显减弱。所以冯友兰先生曾说：“未来世界哲学一定比中国传统哲学更理性一些，比西方传统哲学更神秘一些。只有理性主义和神秘主义的统一才能造成与整个未来世界相称的哲学。”
【经典推荐】
（先秦）《庄子·天地》《庄子·天道》
（宋）《景德传灯录》
（宋）《沧浪诗话·诗辨》（严羽）
（当代）李泽厚《古代思想史论·庄玄禅宗漫述》
（来源《语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