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讲
静听先民的歌声（下）
——让我陪你读《诗经》
整理/马艳 摄影/王丽青
主讲嘉宾：刘桂茂
（《沧州日报》《沧州晚报》原总编辑、沧州文研会名誉会长）
几千年来，《诗经》是作为一本“经”出现的，这本书主要起到政治、教化的作用。古代，《诗经》的作用主要在政治上。
后来，中国文化受到外来文化冲击，章太炎提出“以诗为史”，他认为《诗经》是一部历史。后来，新文化运动中，胡适、闻一多、刘半农等进一步对《诗经》的文艺价值进行了解读。慢慢地，《诗经》的经学价值逐渐被解构，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诗经》的文学艺术价值。
赋比兴的应用
赋、比、兴的运用，既是《诗经》艺术特征的重要标志，也是我国古代诗歌创作的基本手法。赋、比、兴三种手法，在诗歌创作中，往往交相使用，共同创造了诗歌的艺术形象，抒发了诗人的情感。
《诗经》中赋运用得十分广泛普遍，能够很好地叙述事物，抒写感情。
《诗经》的赋，恰如闻一多先生所说：“《诗经》中一切美辞之美，及其超越楚辞等之处，在乎直陈其事，而风采情趣声光自见，不流曲折以成诡词，不加刻饰以成蔓骈，俗言即是实言，白话乃是真话，直说乃是信说，《诗经》之最大艺术，在其不用艺术处。”
《诗经》中的赋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在于其事真，其理直，其情切，其意深，其辞确。男子念他的爱人是“寤寐思服”，夜里睡不着觉是“辗转反侧”，爱人藏起来不见他是“搔首踟蹰”；女子思念她的爱人是“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见到了“君子”是“我心则降”“我心则悦”“我心则夷”；写男女结合的欢欣则是“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这样深入人心的爱情描写在今天都是很难企及的。
比，现代修辞学列为比喻和比拟两种辞格，古代诗经学则统称为比。
“本体”和“喻体”越远越好，比如“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温润是对玉器肌理的一种感觉，即给人不涩、不干、不湿、不裂的感觉，故引申为人格的宽缓柔和，温良恭俭，这正是儒家对君子的基本要求。
有时连用若干个比喻，让文字产生一种气势，比如“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皋，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兴的本义是起，因此又多称为“起兴”。钱钟书认为“兴为触物以情”。李仲蒙语：“索物以托情，谓之比；触物以起情，谓之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触物”似信手拈起，复随手放下，与后文附丽而不衔接，非同“索物”之着意经营，理路顺而词脉贯。
扬之水认为，“所谓兴，可以说是引起话题或者说是由景引起情”“兴之特殊，在于它于诗人是如此直接，而于他人却其意微渺……它虽然质朴，但其中又何尝没有体认生命的深刻”。
学者张西堂先生在他的文章《诗经的艺术表现》中，列举了《诗经》20种修辞方法：引用、比喻、拟记、摹绘、详密、借代、省略、曲折、双关、层递、对偶、对照、列述、复叠、问对、夸饰、奇警、咏叹、垫拽、变换。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民间诗人善于艺术地运用语言，善于仔细地观察事物，才能创造出这些具有鲜明的具体性和表现力的美妙词句。高尔基说：“接近民间语言吧，寻求朴素、简洁、健康的力量，这力量，用两三个字就造成一个形象。”《诗经》正是这样的民间语言的典型。
四言为主
《诗经》之外，尚有两周时期的一些佚诗，它们也被记载在先秦两汉的某些典籍里，如《史记》所载《麦秀歌》，《左传》所载《宋城者讴》《子产诵》《鸜鹆歌》等。
以上这些都是四言体。可见在西周到春秋时期，无论是社会下层还是上层，所使用的诗歌都以四言为主，四言就是当时最流行发达的诗体。
为什么我国最早的成熟诗体是四言而不是其他形态呢？
第一，古代汉语是以单音节构词法为其特点的，最常见的是一音一字一词，偶尔有复音词，但是少数，一般为双声或迭韵词。既然以单音节词为主，那么每一字的容量、内涵就比较大，可以表达一个独立的意念，这就为运用较少文字来表达较多思想感情提供了条件。没有这个条件，仅用区区四字，不要说难以成为一种诗体，连通顺完整地表达意思也是问题。
第二，诗歌起源于劳动生活，这一点为多数文学史家所承认。因此最早的诗歌形式，往往直接或间接地反映着劳动的节律。
鲁迅曾经生动地说过，第一个人创造出的文学是“杭唷杭唷派”。“杭唷杭唷”，这里也包含着原始诗歌所应具备的最基本特征：简单的音乐节律和语言平衡。
按照这样的基本要求，我们来看，四言既简练，又富于节奏感和平衡感，它便于咏唱，便于记忆，且有可能对事物作相当程度的描写。
所以，从西周初直到春秋时期，在大约五六百年的时间内，诗歌领域是四言诗的天下。
《诗经》不仅是我国第一个诗歌高潮的标志，也成为整个诗歌史上四言诗最高成就的体现者，无论从抒情或叙事的角度看，四言诗歌艺术在“诗三百”中都几乎臻于极致。
重章叠句，语言极富音乐之美
《诗经》中很多诗都用到了“章句重叠”，有的诗读懂了前几句就可以了，后面的基本就是对前几句的重复。这里的重复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平行的重叠，一种是递进的重叠。平行的重叠就是在一个层面上进行重复，递进的重叠就是一层比一层意义更深。
《汉广》：“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汉之广矣，不可方思！”这是一种平行的重叠。
《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这是一种递进的重叠。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喓喓草虫（拟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摹状）”……这里的叠字是重言的应用。
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提出，读《诗经》不必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析其本来意义，根据诗经所描绘的文字想象其画面，感受其中的微妙即可。
《诗经》现在是一本诗书，可是在孔子时代，《诗经》是一本歌本，每一首诗都是可以唱的。现在，《诗经》的乐谱已经失传，已经不能唱了。所以，我们现在再读《诗经》，就很难体会到《诗经》更多的微妙之处。
来源：沧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