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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71至1080年，初入仕途的苏东坡由杭州通判而密州、徐州太守，后又以戴罪之身谪居黄州。九年间，远离京师远离家乡，但逢中秋佳节，但凡举目明月，东坡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感怀中秋，吟咏明月，以寄托他的思念之情，抒发他的高洁情操。
苏轼
杭州：定知玉兔十分圆
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苏东坡被远放至杭州任通判。杭州，水秀山明，美女曼妙，轻松温柔，富有吸引力。他深深地爱上了这里，“我本无家更安住？故乡无此好湖山。”已把杭州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
八年后，在他再次来杭州任太守时，对杭州更是建树良多，遗爱难忘。东坡此时仕途上倒也没有多少不如意处，怡然自得的心境在他这一时期的诗作中比比皆是，《八月十五日看潮五绝》呈现的就是东坡英爽豪迈的本色。
这组七绝共有五首。“定知玉兔十分圆，已作霜风九月寒。”中秋明月，秋风习习，虽已透着九月的寒意，可海潮如万马奔腾的浩荡气势，令他感慨万千；弄潮儿“重利轻生不自怜”，又令他在第四首顿发惜爱怜悯之心。江浙人自小习于水性，每于大潮来时，为贪得官吏所赏利物，往往冒死狎玩浪潮。
“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东海的神仙啊，你如果知道人间皇帝的意旨，就应该把海边的盐卤之地，全部变成肥沃的桑田，那样的话，弄潮儿就不会为蝇头小利而蹈险弄潮，葬身海潮了。
可正是这首诗，构成了诬陷他入狱的“乌台诗案”罪责之一。据《苏诗集注》：
“熙宁六年，因八月十五日观潮作诗五首写在安济亭上，前三首并无讥讽，至第四首弄潮人贪官中利物，其间有溺而死者，故朝旨禁断。又谓主上好兴水利，不知利少害多，正如斥卤之地变为桑田，为事之必不可成者。”
“斥卤变桑田”，把海边的盐卤之地变为良田，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把东坡的其他诗和这首诗联系在一起，指控东坡谤讪朝廷，欲置东坡于死地而后快。
他在杭州任上，经常为公务奔走于京口（今镇江）、丹阳、常州，公务倥偬，倒也无暇旁念。可一旦稍有空闲，那种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便油然而生。在一个月色稀疏朦胧的夜晚，东坡由镇江乘一叶扁舟，载酒中流，直至酩酊大醉。船家咿咿呀呀的摇橹声，把他从沉醉中唤醒。羁旅行役，种种思绪，顿时涌上心头，吟成《醉落魄·离京口作》：
轻云微月，二更酒醒船初发。
孤城回望苍烟合。
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巾偏扇坠藤床滑，觉来幽梦无人说。
此生飘荡何时歇？
家在西南，常作东南别。
密州：明月几时有
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九月，苏东坡在杭州任期届满。考虑到弟弟苏辙正在山东济州任职，便向朝廷呈请调任山东。朝廷准许了他的呈请，升任他为密州太守。
东坡的很多咏月咏中秋的诗词，多是为弟弟苏辙而作。他把思念游走于笔端，创作出一篇篇传诵千古的佳作。1076年中秋佳节，他因不能与弟弟见面，可又难抑思念之情而作的《水调歌头》，成为公认的中秋咏月诗词中的上乘之作。他在小注中写道：“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水调歌头
苏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字字珠玑，句句经典。朋友知道他喜月好月咏月，凡有咏月的诗作，都爱寄予他讨教和切磋。在密州任上时，友人文与同寄来题咏待月台的诗作：“城端筑层台，木梢转深路。常此候明月，上到天心去。”诗人喜月爱月，与月共舞的心境，感动了东坡，引起他的共鸣，依题和诗《待月台》：“月与高人本有期，挂檐低户映蛾眉。只从昨夜十分满，渐觉冰轮出海迟。”
满月带来的是喜悦之情，可迟迟出来的“冰轮”，只会使东坡的愁绪越积越多，这“冰轮”般的清寒，是他密州任上的真实写照。
徐州：明月入户寻幽人
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四月，东坡由密州调任徐州太守。东坡到任时正值水患，他住在防汛工地，几十天都不进家门，几乎每天都要在泥泞里跋涉，指挥引水入黄工程。
这年中秋节前三日，东坡得了一个孙子，心情尤为欣喜。节后，他收到弟弟苏辙的中秋诗，他也写了《中秋见月和子由》，叙述自己是如何度的中秋节。
这是东坡咏中秋明月诗中的长篇。“一杯未尽银阙涌，乱云脱坏如崩涛”，足现气势壮观。“谁为天公洗眸子，应费明河千斛水”，可谓想象奇特。诗中多有中秋民俗的描述，“千灯夜作鱼龙变”“低昂赴节随歌板。”
东坡由咏月感叹人生，“明朝人事随日出，恍然一梦瑶台客。”明月不常有，夜昼更替，旭日东出，人事又重新开始，此时你才觉得昨夜的你，只是被神仙邀往瑶台做了一回客而已。
中秋过后，苏东坡搞了一个盛大的集会。对他来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和一二好友月下把盏吟哦。他的《月夜与客饮酒杏花下》，就是这次集会的有感而发：
杏花飞帘散余春，明月入户寻幽人。
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蘋。
花间置酒清香发，争挽长条落香雪。
山城薄酒不堪饮，劝君且吸杯中月。
洞箫声断月明中，惟忧月落酒杯空。
明朝卷地春风恶，但见绿叶栖残红。
杏花飘落的暮春之夜，与李白同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雅趣的东坡，反主为客，为洒入庭户的明月所邀。山城僻处，难得好酒，不能尽待客之道，只得“劝君且吸杯中月”。月光流转，箫声止息，几案上的杯盏已空，东坡不禁忧从中来，“惟忧月落酒杯空”，忧的是又有谁再与自己把盏吟哦呢？情绪随之低落，去国离乡之情一时间填满胸怀。
黄州：一尊还酹江月
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三月，东坡调任湖州太守。可还未正式到任，便因乌台诗案，被人陷害，于八月锒铛入狱。幸亏他声望高，人缘好，朝中好多大臣为他求情，更有太皇太后为之说项。东坡这才免去死罪，被放逐到黄州，安了个虚衔：黄州团练副使，“不得签书公事”，实际仍处在朝廷监管之中。自1080年二月至1084年六月，他一直在黄州。
这一年中秋他是在黄州度过的，初来乍到，“我穷交旧绝”，自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好热闹的东坡好不凄凉，听着飒飒西风，看着萧萧落叶，东坡有感而发，作词《西江月》：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好在东坡能和各类人打交道，时间久了，甚得当地人喜爱。只见他常常是布衣草鞋，一叶扁舟，行走游弋于山水之间，和樵夫渔翁相处怡然。畅怀饮酒后，每每被一些醉汉推推搡搡，口出不堪之词，而竟无一人知晓他是闻名京师的苏轼，他为此暗暗欢喜。
宋神宗元丰三年（1082），也就是东坡来黄州的第三年，“七月既望”和“十月之望”，都是明月高悬的夜晚。东坡两次来到黄州赤壁。先后作《念奴娇·赤壁怀古》《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
《念奴娇·赤壁怀古》呈现的是赤壁的景色和周瑜的气概，而骨子里所表现的正是东坡自己的情感，如方家所云：“题是赤壁，心实为自己而发。”东坡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虽是才情奔放，可现实给他的是壮志难酬，唯有感叹“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江月才是他的知己，是他心灵的慰藉和归所。
东坡与客游于赤壁之下，“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作《前赤壁赋》，凭吊古战场，由水之明月而提出人生须臾与时空无限的哲学问题。“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十月之望”，东坡又与客再访赤壁，只是“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东坡作《后赤壁赋》。
作者：张家康
编辑：陈晓燕 田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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