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一席光滑而又圆润的绢。她的由来,是经过了古代无数双巧手地细心编制而成的。
十五种国风为她护驾,小雅大雅两位丫头在前面护着,周鲁商三国一颂一颂又一颂,趟过汉朝的河沙,受到唐风宋雨的沐浴,迈过一程又一程,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当我用现代的眼光去欣赏她们的时候,那其中的女子,尤使我诗不能忘怀,一个是一个的样,一个比一个妙。现在,我记下的也只是些小小的情怀而已。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个女子的美,就在于“宛在水中央(坻,沚)”。在河的另一边,那男子从未真正清晰地看到过自己的梦中情人,但心中却早已有了她的样。但路途艰险,不知道怎样才能到达对岸,想要把那女子的模样忘掉,但怎么忘也忘不了。所以,他只好常常来这一片水边,只好傻傻地朝对岸望望。整首诗氤氲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让我们遐想万分。
我喜欢里面的蒹葭,那是一种水边的植物,大丛大丛的弥漫在整个河岸的周围。它的颜色也好象随着男子等待的加深而更加浓密了,变得郁郁葱葱了。而那晶莹剔透的白露,似乎也含满了情,层层叠叠盖在芦苇上,它们也想见证一场盛大的爱情。男子想“溯洄从之”,道路却崎岖,漫长,难攀援;要“溯游从之”,那伊人却只是宛在水中了一样。而此时的露水呢,也想为一场爱情来弥撒,但这时各种各样情节却又突然戛然而止了。留下的,只是读者们心中无数的牵挂。
女子的样子,我们也会时常来遐想,是什么样的魅力来男子有那么大的冲动呢?在浣衣,在摘菱,抑或也在望着彼岸?
但当时的女子,情窦只是颗埋藏在心中的种子,它还未闻到阳光雨露的味道。女子的生活也过得无忧无虑。
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那女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静女”,娴静而温文尔雅,感觉上就像是现在的淑女。但那时,她也有了自己的小感情,也开始谈恋爱了,世界也许也就不一样了。但我感觉她似乎在怕着些什么?怕别人知道,或是只为了逗逗她的傻郎。
那肯定是她的第一次约会,约会的地点应该是她选的,不然她不会对那里这么了解。她最后只是选择了小小的一个城角而已。她到那里的时候郎君好象还没到,但她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地厉害,心里又在胡思乱想。等到郎君到的时候,她自己又好象怕羞不敢出来。这可急坏了郎哥哥,他花了好久才把她找到。那时,他正在“搔首踟蹰”,她笑了好一会儿。
她特地用红线把竹管寄好,心里却不知傻哥哥知道不知道那究竟代表着什么?还有一个白茅,是她在放牧的时候偷偷的做的,一起送给了他。
觉得那礼物好美好美,都是女子亲手做的。一分浓浓的情意开始绵延跌宕,情窦的种子已经发芽了,迎着朝阳枝繁叶茂。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读这首诗,是要捂着耳朵的,因为门外早已想起了鞭炮声,大红“喜喜”字也贴满了门头,小孩子们在堂屋里嘻嘻哈哈地大闹……喜气洋洋的气氛弥漫在整首诗里。
女子,终究要迈过这一关,但女子心里的心事有谁来明了。我只是个旁观者,站在大门外,祝福女子嫁对了郎。但那其中“宜其室家”的气氛,容不得我去多想其他什么东西。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举案齐眉,二梳梳到儿孙满堂……”歌声绕过房梁,正好落在儿时种的桃花树下,其叶繁茂,花儿也更加艳艳,它们也快乐地为婚礼打锣敲鼓。屋内呢,新娘正好在粉扑着桃花胭脂。
红头巾盖上了,轿子准备好了……
情窦的种子的种子已开花,迎着莫名的雨露滋润着。
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这个女子真的不一般,她的坚强现代人也比不过,她的出走似乎是在痛诉封建社会一夫有二女的罪行。她真的不简单!
她是在已一个过来人身份回忆过去的事情,她经历过《蒹葭》《静女》《桃夭》中的任何一种情感。她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先先后后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最后只好发出一声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的深深感慨,那是怎样一种刺痛心扉的疼痛啊?
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古代女子,可以把一个虚伪男子的爱情看得那么清楚,需要怎样睿智的眼光。如今啊,有多少女子沉迷于爱情中,心甘情愿做着那一只斑鸠鸟,一个劲地食着桑葚,最后醉了自己却还不知道。
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要忍受怎样的冷嘲热讽的压力,才可以有一个人独自回娘家的勇气。而且,回娘家后本来以为可以向亲人哭诉自己的不幸,换来的哥哥的冷冷的笑声而已。世界上懂她的人还有谁?最后,只能发出了那样的深深的感慨。她心中如汪洋般的痛苦又有谁知了呢?但她毕竟是个有思想的女子,那不愿一生就这样沉睡下去。对了,在那时可以把事情看的这么透彻的女子,更是空谷里的一朵奇葩!
她深深的知道,如果她不走,留在那个狼穴里,终究只是一只被吃掉的羊羔而已。出走了,毕竟还有一丝的希望。
欣赏那样女子,如果封建时代的每个女子都有那么独而不群的思想,中国的古代女子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也用不着历经那么多的朝代才换来了女权运动的真正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