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关系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最大的关键点不过是利益的分配。人都是趋利的,没有一个人能够避免得掉。考量古今中外的历史,大抵如此。人性经不起考验,基本上就是说利之一字过于厉害。如何破解?唯有看淡看破,然后放心放手。
上官仪(608-665年),字游韶,陕州陕县(今河南三门峡陕州区)人,也是一位宰相兼诗人,是唐朝才女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在政途上应该算是非常顺遂的,可惜生错了时代,遇到的“领头羊”唐高宗太过懦弱无能,被一代妖女武则天给害了个够呛。上官仪在废除武则天的事情是积极的,两个人较量的结果,终究是上官仪一败涂地,丢了身家性命。如果当时能够放手,是不是会有另外的结局?可惜历史不愿回头。
上官仪甚有诗名,其诗作被人称之为“上官体”,虽说格调不高,但其追求形式技巧和讲究声辞之美的“绮错婉媚”的诗风,仍是影响诸多人,是名符其实的“宫阁制品”。他对诗歌中的对仗方法,进行总结归纳,有“六对”、“八对”之说,对后世律诗的形成起了较为重要的作用。
《入朝洛堤步月》
[唐]上官仪
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
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诗题中有“入朝”二字,根据诗的内容可以得知当是上官仪任宰相时候所作,时间大约在龙朔年间(661-663年)。洛堤,当时的东都洛阳城,傍临洛水,修建有堤坝,人可行其上。那时百官上早朝没有待漏院,必须提前赶到皇城外,由于时间过早,百官都在洛堤上等候。此诗所描写的情景,便是当时现场。如今读来,虽然远隔千年,仍是富有情致。
在第一句里面,用了“脉脉”这个叠韵字。“脉脉广川流”,这里使用的是它的本意,指水流缓慢的样子。诗人面对阔大的长河,由于河道宽广,从而显得水势平缓,一眼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流动,恍然两个多情人目光相对,静止瞬间。这已经超出了本诗的含义,实在是想象非凡,过于夸大了当前情景。关键是忽然想到“脉脉”后来的延伸意,那种情投意合的情绪非常适合诗人现在的状态,一种胶结纠缠状如丝如絮化解不开。
这种饱满的情绪,主要来自于诗人内心的那种志得意满,而一切都是为了照应题目中的“入朝”。此时此刻的诗人,“驱马历长洲”,正在中途。大概由于上朝时间尚早的缘故,所以并不急迫,悠哉前行,神情十分放松。有人根据前句中的“脉脉”二字,臆想是用男女关系来喻自己得到君王宠幸。这就有些异想天开了。诗人如此写来,自有其用心,既向前照应诗题,又方便往后延续情感的抒发。而这种情感状态,在当下氛围中显得十分突出,是一种看似平和却分外昂扬的。
那个时候的上官仪权势正隆,意气风发,还没有走到和武则天崩盘的地步。“高宗承贞观之后,天下无事,仪独持国政,尝凌晨入朝,巡洛水堤,步月徐辔,咏诗(即本诗),音韵清亮,群公望之,犹神仙焉。”这是唐代刘餗在《隋唐嘉话》所记载的场景,上官仪当时的官望可见一斑。“群公望之”,其他上朝的大臣看到骑在马上的上官仪,觉得他“犹神仙焉”,已经像神仙那样光辉灿烂了。不知道后来失势的上官仪在群臣眼中,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想来并不美妙,因为受累于废太子李忠,遭下狱处死。所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两人(小人和女人)。
最后两句即景,“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可以说是上官仪的代表诗句,但却并非像有人以为那样用以抒怀。晨曦轻微,月挂西山,鸟鹊起飞,是被嗒嗒嗒的马蹄声惊起,抑或是被破晓时分的曙光唤起?秋风吹拂,旷野清寂,寒蝉凄切,是感知彻骨的冬季到来,又或是被命运无常所惊动?又有人根据诗句里的“鹊”和“蝉”而引经据典,讲述上官仪满意于太平盛景,希望能够招引人才,却对某些“噪”音而不愉快。这仍是想得太多了。如果真的是什么暗示的寓意,那么也应该是一种谶语。因为没过多久,上官仪就隐身囹圄,正如秋蝉嘶冬至矣!
综观此诗,虽然仅仅只是揭示宫廷日常的一幕,但是由于诗人当下的情绪十分饱满,再加上精妙娴熟的艺术技巧使用,从而显得生动鲜活,自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气象。特别是末尾两句,“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甚得后人赞颂:“音响清越,韵度飘扬,齐梁诸子,咸当敛衽矣”(胡震亨《唐音癸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