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唐诗(14)
第16章 宋词(1)
第17章 宋词(2)
第18章 宋词(3)
第19章 宋词(4)
第15章 唐诗(14) 贾生①
宣室求贤访逐臣②，贾生才调更无伦③。可怜夜半虚前席④，不问苍生问鬼神。
【注解】
①贾生：指贾谊，西汉著名的政论家，力主改革弊政，却遭谗贬，一生抑郁不得志。
②宣室：指代汉文帝。逐臣：指贾谊，曾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后召回。
③无伦：无以伦比。
④可怜：说文帝问贾谊鬼神之事，听得专注，不觉前移，却不关心国事。
【赏析】
这是一首感叹贾谊怀才不遇的诗作。诗中讽刺汉文帝求贤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个人求神问仙，对贾谊不得施展治国安民的抱负深为惋惜。诗人借古讽今，借怜古人而自怜，表达了不能施展才能的愤慨。
夜雨寄北①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②。何当共剪西窗烛③，却话巴山夜雨时④。
【注解】
①诗题一作《夜雨寄内》。
②巴山：泛指今四川省巴东一带。
③共剪西窗烛：在西窗共剪烛蕊，言秉烛夜谈。
④却话：从头谈起。
【赏析】
这是一首表现思亲念友的诗篇。首句一问一答，跌宕起伏，羁旅的愁情、相思的痛苦跃然眼前。三四句构思奇妙，出人意表。写对未来欢聚的盼望，强烈的归思和对妻子的深情显得更为真切感人。（一说此时李商隐妻子早已亡故，这是寄赠长安友人之作。）全诗情景交融，寄寓深沉，真切感人。
嫦娥①
云母屏风烛影深②，长河渐落晓星沉③。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④。
【注解】
①嫦娥：神话中的月中仙子。
②云母：晶体透明有光泽的一种矿石。古代常用以装饰屏风等家具。
③长河：指天上银河。晓星：启明星。
④碧海：形容蓝天一碧如海。
【赏析】
对此诗的解释众说纷纭。从内容看是一首借咏嫦娥，抒发主人公孤寂之情的诗篇。诗人对夜景的描绘，渲染了空旷沉寂的环境和主人公凄凉沉郁的情怀。联想月宫中寂寞无伴的嫦娥，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寄寓着诗人追求高洁，孤傲脱俗，以至仕途坎坷，陷入孤独的复杂心理感受。同时也隐含着积极入世的思想，劝喻人们面对现实。
风雨
凄凉宝剑篇①，羁泊欲穷年②。黄叶仍风雨③，青楼自管弦④。新知遭薄俗⑤，旧好隔良缘⑥。心断新丰酒，消愁斗几千⑦。
【注解】
①宝剑篇：一作“古剑篇”，唐将领郭震所寄托身世、感慨的诗篇。
②羁泊：漂泊流落。
③“黄叶”句：以落叶在风雨中飘零自喻。
④青楼：指富贵人家。
⑤“新知”句：新朋友因与自己相交受到攻击而不能来往。
⑥“旧好”句：老友交情也已疏远中断。
⑦“心断”二句：言自己本已断酒，又借酒消愁，喝了很多。几千，指酒钱很多。
【赏析】
这是一首抒发孤独情怀的诗篇。诗人以“风雨”比喻自己的境遇，感情深沉、凝重。但并不低徊哀怨，愤懑不平之气溢于言表。同时象征包围、摧残有才智人士的冷酷社会现实，表现诗人沉沦孤独的感情和遭际，全诗意境悲凉。
罗隐
（833—909），名横，字昭谏，余杭（今浙江富阳）人。因十举进士不第，乃改名隐。官至节度判官、给事郎中等职，其诗多为讽刺现实之作，笔锋尖锐，语言质朴谐俗。有诗集《甲乙集》，《全唐诗》存诗十一卷。
雪
尽道丰年瑞①，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注解】
①丰年瑞：预兆来年的祥瑞。
【赏析】
这是一首抨击社会时弊的诗作。诗中那些看来缺乏形象性的议论，不仅包含着诗人对统治者憎恶、蔑视的激愤之情，而且处处显示出诗人幽默诙谐、愤世嫉俗的性格。
自遣
得即高歌失即休①，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注解】
①得：得意。失：失意。
【赏析】
这是一首抒发失意情怀的诗篇。“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映了诗人政治上失意后的一种颓唐的心绪。虽然有些消极，却概括了封建社会文人受压抑、不得志的普遍心理。诗意旷达超然，语言通俗直白。
皮日休
（约834—883），字逸少，后改袭美，襄阳竟陵（今湖北天门）人。咸通八年（867）进士，曾任太常博士。后参加黄巢起义军，任翰林学士。诗文与陆龟蒙齐名，互相唱合，世称“皮陆”。继承了白居易新乐府的传统，多愤世忧时之作。有《皮子文薮》。
橡媪叹①
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岗②。伛偻黄发媪③，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④，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⑤。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典时作私债⑥，农毕归官仓。自冬及于春，橡食诳饥肠⑦。吾闻田成子，诈仁犹自王⑧。吁嗟逢橡媪，不觉泪沾裳。
【注解】
①此诗为皮日休组诗《正乐府》十篇之二。
②榛芜岗：草树杂生的山岗。
③伛偻：弯腰驼背的样子。
④盈掬：满把。
⑤“私室”句：全数纳官后，颗粒不存。仓，装大量米所用。箱，装少量米所用。
⑥作私债：即放私债，贪官狡吏把官仓里的粮食擅自借出，作为私债进行剥削。
⑦诳饥肠：诳：哄骗的意思。橡实不是粮食，只能勉强充饥，故云。
⑧“吾闻”二句：承前“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而言，指斥当时统治者公开地进行残酷的剥削。田成子：即田常，春秋时为齐相，为收买人心，以大斗贷出，小斗收进，齐国民众都拥护他，后来他的子孙就取得了齐国的王位。
【赏析】
这首诗描写了靠橡栗充饥的老妇的悲惨生活。诗人对橡媪艰辛劳动和贪官无情剥削的具体描写，淋漓尽致揭示了唐代末期种种黑暗的社会现象。诗中多处用对比手法，层层剖析，夹叙夹议，篇末更以田常作比，旁敲侧击，入木三分。本诗风格朴实无华，深刻感人。
陆龟蒙
（？—881），字鲁望，吴郡姑苏（今江苏吴县）人。曾任苏湖二郡从事，后隐居甫里，自号江湖散人、甫里先生，又号天随子。与皮日休齐名，世称“皮陆”。散文善托古讽今，对当时社会的黑暗腐朽有所揭露。诗以写景咏物为多，有《甫里集》。《全唐诗》存诗十四卷。
自遣诗①
五年重到旧山村，树有交柯犊有孙。更喜卞峰颜色好，晓云才散便当门②。
【注解】
①原诗三十首，此选第一首。
②“更喜”二句：言卞峰当门，整天对着青翠的山色。喜，一作“感”。
【赏析】
本篇写远客乍归，对田园山水充满无限的情感。语言行云流水，轻松洒脱。
白莲
素多蒙别艳欺①，此花端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②。
【注解】
①“素”句：人们都喜爱艳丽的红莲，而没有人欣赏素雅的白莲。，古“花”字。
②“无情”二句：写在月晓风清的秋天早晨，凌波独立，露冷香消，似乎含有一种幽恨。
【赏析】
这是一首借喻白莲受欺感慨世道不公的诗篇。诗中写出白莲的清姿雅态和高洁的品格，其中寄寓了诗人乱世隐居，孤高寂寞的情怀和人生感慨。
韩偓
（844—923），字致尧（一作致光），自号玉山樵人，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龙纪元年（889）进士，官至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后以不附朱温被贬斥，南依闽王而卒。其诗多写艳情，词藻华丽，有香奁体之称。后期诗风转变，不乏感时伤乱之作。
已凉
碧栏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①。八尺龙须方锦褥②，已凉天气未寒时。
【注解】
①猩色：红色。画折枝：指画花卉草木。
②龙须：指以龙须草织成的席子。方：并。锦褥：锦缎床褥。
【赏析】
这是一首闺怨诗，通篇写景。首句写室外景物，二三句写室内豪华陈设，通过环境描写烘托深秋时节特有的气氛。末句“已凉天气未寒时”颇具韵味，既写出气候的感，又寓意作者心情。前人评此诗：“并不露情思而情愈深远”。
春尽
惜春连日醉昏昏，醒后衣裳见酒痕。细水浮花归别涧①，断云含雨入孤村。人闲易有芳时恨②，地迥难招自古魂③。惭愧流莺相厚意，清晨犹为到西园。
【注解】
①浮花：一作“漾花”。
②“人闲”句：春天本是赏心乐事的季节，而世事艰难，每日使人愁恨。芳时，春时。
③“地迥”句：古来许多飘泊停滞的人们，也有像自己一样的心情。地迥，一作“地胜”。招魂，古代的一种巫术，用于死者，兼施之生人。
【赏析】
此诗写暮春景色，并抒发诗人伤时念乱、孤独寂寞的羁旅之愁思。诗中寓情于景，情调缠绵悱恻，凄清深婉。
韦庄
（836—910），字端己，长安杜陵（今西安东南）人。乾宁元年进士，授校书郎，迁右补阙。后随李询入蜀，官至吏部侍郎同平章事。他是晚唐五代杰出的词人。有《浣花集》。
章台夜思①
清瑟怨遥夜，绕弦风雨哀。孤灯闻楚角②，残月下章台。芳草已云暮③，故人殊未来。乡书不可寄，秋雁又南回④。
【注解】
①章台：章华台，在今湖北省监利县。
②楚角：楚地角声。湖北古为楚地。
③暮：衰。殊：犹，还。
④“乡书”二句：雁已回南方，不会为我带去往北的书信。
【赏析】
这是一首秋夜怀乡的诗。当时，中原兵乱，作者避乱江南，流寓今湖北一带。诗中描写长夜萧瑟、瑟声怨急等一系列富于特色的景物，勾勒出一幅凄清的晚春夜色图，抒发了诗人深切的怀乡思亲的情怀。全诗意境清幽，语言流畅。
台城①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②。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注解】
①台城：古建康宫城，故址在今南京市玄武湖边。诗题一作《金陵图》。
②六朝：指吴、东晋、宋、齐、梁、陈。
【赏析】
这是一首咏史诗。诗人路经金陵由凭吊古都建康宫城而引发了江山依旧，国家兴亡的慨叹。六朝繁华已成往事，惟有绿遍十里长堤的杨柳容颜来改。诗人描绘了深远的意境，把揽胜伤时之情寓于凄清的景色中。
聂夷中
（857—884），字坦之，河东（今山西永济）人。家境贫寒。咸通十二年进士，曾任华阴县尉，仕途不得意。他是以反映农民疾苦，揭露贫富不均而著称的现实主义诗人。其诗多为古体，诗风流利明畅。《全唐诗》存诗一卷。
伤田家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①；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②，只照逃亡屋③。
【注解】
①粜（tiào）：卖粮。
②绮罗：精美的丝织品，这里指富豪人家。
③逃亡屋：被迫逃难的农民留下的房子。
【赏析】
这是一首描写农民疾苦的诗作。诗中描写农民二月蚕事还未开始，五月稻秧刚刚下田，而贫困的农民却不得不把新丝和新谷贬价预卖。揭露了官府的横征暴敛和高利贷的双重剥削。反映了尖锐的阶级对立社会现实。字里行间充满了诗人对农民的深切同情，全诗语言朴素精炼，意蕴深刻。
杜荀鹤
（846—906），字彦之，号九华山人，池州石埭（今属安徽）人。大顺二年进士，后任五代梁太祖（朱温）的翰林学士。他经历地漫长的贫困生活，理解和同情百姓疾苦，诗中多同情人民疾苦，反映黑暗现实。诗风质朴明畅。有《唐风集》十卷。《全唐诗》存诗三卷。
山中寡妇
夫因兵死守蓬茅①，麻苎衣衫鬓发焦。桑柘废来犹纳税②，田园荒后尚征苗。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③。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注解】
①蓬茅：茅屋。
②桑柘：柘，落叶乔木，叶厚而尖，可以饲蚕。上句的税指丝税，下句的苗指田赋。
③旋斫：即现砍。旋：同“现”。
【赏析】
这是一首描写山中寡妇悲惨生活的诗作。诗人生动地描写了寡妇的憔悴容貌和艰难的生活状况。反映了黄巢起义失败后，统治阶级愈益加紧剥削，农村土地荒芜，人民大量逃亡，暴露了唐朝末年兵连祸接，给百姓带来的灾难。全诗语言直白晓畅，揭露现实尖锐深刻，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春宫怨
早被婵娟误①，欲妆临镜慵②。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③。
【注解】
①婵娟：形容姿色美丽。误：贻误。
②慵：懒，无精打采。
③越溪女：指西施在越溪浣纱的女伴。芙蓉：荷花。结尾二句写宫女回想入宫前的美好自由生活，反衬宫中生活的孤苦。
【赏析】
这是一首有名的宫怨诗。诗人借写宫女幽寂苦闷的生活，寄托自己怀才不遇的怨怅。首二联“承恩不在貌，教若为容？”颇有深意，得宠者并不真正在其貌美，而在于能谄媚取宠。三联写春景“鸟声万毫”、“花影重”，反衬出宫女凄寂的心境。于自然的描绘中表达了深婉的情致。本诗写宫怨，其更深的寓意是怨恨世俗颠倒美丑，近谗亲邪，不能赏识人才。
贯休
（852—913），僧人。本姓羌，字德隐，今浙江兰溪人。天复年间入蜀。蜀主王建赐号“禅月大师”。与韦庄多有唱酬。其诗多讥讽时事，诗作以奇崛为宗，表现一种突兀傲岸的艺术风格。有《禅月集》，《全唐诗》存诗十二卷。
晚泊湘江作①
烟浪漾秋色，高吟似有邻②。一轮湘诸月，万古独醒人③。岸湿穿花远，风香祷庙频④。只应谀佞者，到此不伤神⑤。
【注解】
①诗题一作《晚泊湘江怀古》。
②高吟句：意谓因怀念屈原而高吟，体会到屈原当时的忧国心情，引起情感上的共鸣。
③独醒人：既指屈原，也自指。
④祷庙频：人们远穿花径纷纷前住三闾大夫庙祭奠。
⑤“只应”二句：屈原不能容身于当时，是因小人的陷害，他的遗迹也不会引起小人的追慕，而人民则普遍地纪念他。
【赏析】
这是一首怀古凭吊的诗篇。诗人泊船湘江时凭吊屈原，歌颂了屈原特立独行、坚贞不屈的爱国精神，同时亦表现出诗人对屈原无限的追慕。“一轮湘渚月，万古独醒人”蕴意尤为深刻。
第16章 宋词(1)
李煜
（937—978），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莲峰居士等，李琼的第六子，公元961年嗣位，史称南唐后主。975年，宋兵破金陵，南唐亡，李煜肉袒降宋，受封违命侯，后改封陇西郡公。过了三年如同囚犯的屈辱生活，太平兴国三年（978）卒。李煜在政治上十分无能，文艺上却经史诗文俱通，擅长书画，精于鉴赏，妙解音律，尤工于词。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①！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注解】
①销魂：指极度痛苦，悲伤。
【赏析】
这首词表现了一个亡国的囚徒对往事如烟、人生如梦的领悟和悲慨。上阕写梦醒后的悲哀，下阕补叙梦中昔日的富贵繁华，反衬今日的凄凉，深切地表达了诗人极度悲痛的心境。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①，玉树琼枝作烟萝②，几曾识干戈③？
一旦归为臣虏④，沈腰潘鬓消磨⑤。最是仓皇辞庙日⑥，教坊犹奏别离歌⑦，垂泪对宫蛾。
【注解】
①霄汉：天空。霄指云天，汉指银河。
②烟萝：指树木丛茂，似烟聚萝缠。
③干戈：古代兵器，此借指战争。
④臣虏：俘虏，指投降称臣。
⑤沈腰潘鬓：腰围减损，两鬓添霜。
⑥庙：宗庙。
⑦教坊：管理宫廷音乐的机构。
【赏析】
这首词追赋亡国时辞庙北上的情景。先从立国写起，悔恨自身只顾沉醉于繁华与享乐，忽视了朝廷政事。上阕概括了南唐的历史和疆域，下阕极写从帝王到虏囚的变化，兀起顿转。从极乐到极悲，亡国的凄怆之情，兴亡之慨，虽未直言痛悔，但痛悔之情充溢词中。
乌夜啼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赏析】
这首词抒写作者亡国后的囚徒生活。上阕写作者凄苦、彷徨的囚徒生活。下阕抒情，故作达观之词，自我宽解。通篇抒写亡国之辱之恨而不着恨字，倾诉愁肠百结之苦而不用苦字，“深哀浅貌，短语长情”。
临江仙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王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赏析】
这首词写的是亡国之恨。当时处在将被攻破的围城之中，感到宗庙不保，樱桃难献。时光景物人事都处于尽、归、飞、啼、暮、残、散、空、惆怅、寂寥中，表现国运将终，大势已去的情景。
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赏析】
这是一首写离愁别恨的词。自己心绪如落梅之纷乱；离者无音信，离恨如春草俱增。
采桑子
辘轳金井梧桐晚①，几树惊秋。昼雨新愁，百尺虾须在玉钩②。
琼窗春断双蛾皱，回首边头③。欲寄鳞游，九曲寒波不流。
【注解】
①金井：装有雕栏的井。
②虾须：帘子下垂的流苏。
③边头：天涯。
【赏析】
这首词是写女子思念远别的心上人。秋月梧桐，女子凭窗愁眉，欲寄信催归，表现了女子对心上人的思念之深。
虞美人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栏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赏析】
这首词写词人在拘禁期间忧伤的心情。初春景色依旧回黄转绿，冰解雪化。但人非昔人，苦恨难忍。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赏析】
这首词是李后主被俘至汴京，过着囚徒般生活时的作品。他以风雨骤然，摧残林花比喻这场剧变而且超越个人上升到所有生物和人类的悲剧；这种人生长恨犹如水长东流那样必然和无可奈何。
浪淘沙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行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①，壮气蒿莱②。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③！
【注解】
①“金锁”句：俞陛云说“金锁之句有铁锁沉江，王气黯然之慨”。②壮气蒿莱：言壮气已沉没在野草之中，比喻南唐灭亡，国事已不可为。
③秦淮：秦淮河，代指南唐国都。
【赏析】
这首词是李煜入宋之后幽囚生活的反映。上阕写白天的心内事和眼前景。下阕由写情入手，以写景宕开，虚拟出秦淮月色，抒发其故国之思和亡国之痛。写得凄咽哀婉，如泣如诉。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赏析】
这首词大概作于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978）李煜死前的春天。因而有人称它为李煜的“绝命词”。全词皆直抒胸臆，不假寄托，也不堆砌浓丽的辞藻，章法自然而又曲折有致，以问起头，以问结束，字字句句扣人心弦。最后一句比拟夸张“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更突出了愁恨之深之长。
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①，春意阑珊②。罗衾不耐五更寒③。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注解】
①潺潺：形容雨声。
②阑珊：衰残。
③罗衾（qīn）：绸子做的被子。
【赏析】
这首词纯用白描的手法直抒胸臆。词中通过几个典型的细节表现出了作者深沉的哀痛，连用阴雨、晚春、寒夜作烘托，用流水、落花作比喻，用天上、人间作对照，融情于景，语意惨然，肝肠绝断。
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赏析】
这是一首写离愁的词。上阕写独处，下阕写离愁。“剪不断，理还乱”将难以言状的千丝万缕的深深寂寞、万般无奈、无以排遣的离愁形象地表达了出来，的确可以品出“亡国之音”的况味。本篇可看作是前一首《相见欢》的姊妹篇，前者伤春，本篇悲秋，实是亡国之怨不便明言，而托于闺怨、离愁。
望江南（二首）〖1〗其一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忙煞看花人！
其二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赏析】
这两首词都写欢乐美好的梦境，而梦醒之后的无限春恋、追忆、感伤、怨恨，却一字不提，而反以“闲梦远”三字微微点逗，给人以余味无穷的艺术魅力。
望江南（二首）〖1〗其一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①，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其二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②！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③。肠断更无疑。
【注解】
①上苑：专供皇帝游猎的场所。
②“断脸”句：指泪流满面纵横。颐：面颊。
③凤笙：一种乐器。
【赏析】
第一首词写梦中魂荡神游的极乐情景，却从“恨”字着笔，魂惊梦破后，依旧寂院寒衾，愁苦之情自见。第二首词写梦醒后的哀痛，直抒情怀、悲境。它有任情神行之笔，无刻意雕琢之功。
王禹
（954—1001），字元之，巨野（今山东巨野）人。出身贫寒，太宗进士。历任长洲知县、右拾遗、知制诰，翰林学士。正直敢言，屡遭贬谪。在文学上，他反对五代及宋初的浮靡之风，主张文学韩愈、柳宗元，诗学杜甫、白居易。著有《小畜集》等，流传的词仅《点绛唇》一首。
点绛唇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
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赏析】
这是一首寓情于景的佳作。作者把心中用世之志和无人推挽的愁闷通过对雨景和征鸿的描绘表达出来。此词情韵质朴自然，内蕴刚健，体现了他的文学主张。
柳永
（984—1053），字耆卿，排行第七，世称柳七，福建崇安人。本热心功名事业，但仕途坎坷。曾以词诣宰相晏殊，因内容、风格不为晏所喜而不为晏所用。后放荡不羁。景祐元年（1034）中进士，历任余杭令、盐场大使，终于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柳永精通音律，善以口语俗语入词，且工于铺叙，他是大量作慢词的第一个词人，在词的发展上有重大的贡献，他的词以羁旅行役、离情别绪最为出色。作品有《乐章集》。
望海潮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①，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山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②。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钩叟莲娃③。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④。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⑤。
【注解】
①珠玑：泛指珠宝。
②重湖：此时西湖被白堤分隔为里外湖。叠山献（yǎn）：重叠的山峰。清嘉：秀丽。三秋：阴历九月。桂子：桂花。
③羌管：笛子。莲娃：采莲的姑娘。
④千骑：形容马队之众。高牙：军前大旗。此处指长官出行的仪仗。高高的牙旗，指挥前的大旗。烟霞：借指山光水色。
⑤凤池：凤凰池的简称，泛指朝廷。
【赏析】
这首词描写西湖的美景，杭州的繁华和钱塘江的壮观，在当时颇负盛名。笔法大开大合，虽以铺叙见长，但又不是平铺直叙，尤其是开端、结尾和换头，都是勾勒见力，且语言妥帖，别具神韵，是柳永的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
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①。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②。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③。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④。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⑤。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⑥！
【注解】
①长亭：路旁亭舍，供人歇息，亦是送别的地方。
②都门：原指长安东门，这里指汴京。帐饮：郊野设帐幕宴饮送行。兰舟：船的美称。
③凝噎：喉中气塞。
④楚天：南天，古时长江中下游一带属楚国地界，故称之。
⑤经年：经过一年或若干年。
⑥风情：男女相爱之情。
【赏析】
这首词以悲秋为背景，抒发了与爱恋之人难以割舍的离别之情。上阕层层描述离别的场景和神态。下阕写设想中别后的思念。全词如行云流水，写尽了人间离情别恨，是婉约词的代表作。其中的“杨柳岸晓风残月”句是千古绝句。
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①。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②。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③。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④？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⑤。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⑥。
【注解】
①潇潇：雨势急骤的样子。
②关河：山河。
③红衰翠减：指花落叶少。苒苒：义同“荏苒”，指时光逐渐消逝。物华：美丽的景物。
④淹留：久久停留。
⑤颙望：凝望。
⑥争：怎。恁：如此，这般。凝愁：愁结难解。
【赏析】
这首词是柳永的名篇。上阕写登楼凝望所见之景，景中寓情。下阕由景入情，从自己的望乡想到意中人的望归。在层层铺叙中情景交融，全词时空转换自然，既可见作者的自我抒情形象，又设想佳人长望之情景，从自己与对方两头着笔，词情缠绵深挚，音韵谐婉。而“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一语，较温庭筠《望江南》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更见曲折蕴藉。
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①，强乐还无味②。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③。
【注解】
①对酒当歌：曹操诗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句。
②强：勉强。
③消得：值得。
【赏析】
这首词抒情写景。上阕写景，层层铺叙，情景交融。下阕紧承上阕，把作者一腔无可解脱的的羁旅之愁、情思之苦写得入木三分。末二句被清末民初国学大师王国维称为“专作情语而绝妙者”，“求之古今人中，曾不多见”。
曲玉管
陇首云飞①，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栏久。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②。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州，思悠悠。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③，永日无言④，却下层楼。
【注解】
①陇首：高丘上面。
②难偶：难以相会。
③消黯：黯然消魂。
④永日：长日。
【赏析】
这是一首写离别之恨与羁旅之愁的词作。作者登高怀远，触景伤情，“忍凝眸”“思悠悠”写出了对景怀人的惆怅心情，寄意深远。
玉蝴蝶
望处雨收云断，凭栏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浙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①。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②？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注解】
①星霜：星一年一周转，霜每年依时而降。
②潇湘：潇水和湘水之称，后泛指相思之处。
【赏析】
这首词抒写秋雨后思念故人的心绪。作者寄情于景，把凄清的秋景与个人内心的悲思水乳交融地结合起来，在悲凉的晚秋暮景中，表述着对远方故人的怀念。词章结构严谨绵密，铺叙曲折委婉，语言洗练形象。
采莲令
月收华，云谈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①，送临歧②，轧轧开朱户③。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④。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尺外，隐隐两三烟树。
【注解】
①翠娥：亦借指美人。
②临歧：分道惜别。
③轧轧：开门声。
④方寸：古说人的心以一寸见方，因此把心称为方寸。
【赏析】
这首词写宴会上与已经分手的歌妓邂逅交谈的情景。上阕细致地写出了离别的时间、季节，情人如何送行，临别时彼此的情态。下阕描绘了别后的心境，无限的留恋和怅惆的心情，又以萧疏的景物作为衬托。全词叙事简洁，脉络井然，刻画人物神态、心理细腻传神。
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①，换了浅斟低唱！
【注解】
①浮名：状元及第，登第为官。
【赏析】
柳永仕途坎坷，生活放荡不羁，这首词即展示了其狂傲的性情。科考落第，牢骚感慨溢于字里行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饱含了作者多少辛酸和哀楚。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浪淘沙慢
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吹息。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嗟因循、久作天涯客①。负佳人、几许盟言，更忍把、从前欢会，陡顿翻成忧戚②。
愁极、再三追思，洞房深处，几度饮散歌阕。香暖鸳鸯被，岂暂时疏散，费伊心力。雨尤云③，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
恰到如今，天长漏永，无端自家疏隔。知何时、却拥秦云态④？愿低帏昵枕，轻轻细说与，江乡夜夜，数寒更思忆。
【注解】
①因循：不振作之意。
②陡顿：突然。
③雨尤云：形容男女相爱、贪恋欢情。
④秦云：秦楼云雨。秦楼旧指玩乐之地。
【赏析】
这首词共三片。特点是将相思离别的心理状态和情思活动刻画得淋漓尽致，没有半点含蓄。词中描写情事同样细密，只是绮罗香泽之气很浓，颇近于市民。不过，词中直抒胸臆、感情真挚而不使人觉得轻薄轻佻。个别句子如“空阶，夜雨频滴”，清丽疏淡，为人称赏。
婆罗门令
昨宵里恁和衣睡，今宵里又恁和衣睡。小饮归来，初更过，醺醺醉。中夜后，何事迹惊起？霜天冷，风细细，触疏窗、闪闪灯摇曳。
空床展转重追想，云雨梦、任欹难继，寸心万绪，咫尺千里。好景良天，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赏析】
柳永善于描写羁旅行役，这首词即可见一斑。旅中“追想云雨梦”的情境，但“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大胆披露性爱欲望。
少年游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①，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②，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注解】
①归云：此处指所爱的女子。
②狎兴：游冶之兴。
【赏析】
这首词描写落魄潦倒的凄凉心境。作者将心中郁闷失望的感情寄托于萧瑟的景象描绘，风格苍凉，情景交融，表现出作者心灰功名，意懒宦游的悲绪。
迷神引
一叶扁舟轻帆卷，暂泊楚江南岸。孤神暮角，引胡笳怨①。水茫茫，平沙雁，旋惊散。烟敛寒林簇，画屏展，天际遥山小，黛眉浅②。
旧赏轻抛，到此成游宦。觉客程劳，年光晚。异乡风物，忍萧索，当愁眼。帝城赊③，秦楼阻④，游魂乱。芳草连空阔，残照满，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注解】
①胡笳：古代北方民族的管乐器。
②黛眉浅：形容山远。
③赊：远。
④秦楼：此处泛指妓馆或所恋女子的居处。
【赏析】
这是一首即景抒情的词作。作者就旅途所见景物加以描绘，上阕以疏淡的笔墨描绘了一幅晚泊楚江图，景色清丽而带有凄凉意味。下阕追想从前，伤怀今日，抒写游宦的艰辛和矛盾与厌倦的心理。柳永半生尝尽“游宦成羁旅”的痛苦，表现此类感受的词章特别凄楚动人。
少年游
参差烟树灞陵桥①，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谈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②，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注解】
①霸陵桥：即灞陵桥。灞陵是西汉文帝陵，在今陕西长安东，唐人送别多于此地。
②阳关：唐王维诗《送元二使安西》有“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句，后来有人谱了曲，唱三遍，称《阳关三叠》。
【赏析】
柳永擅长于抒写羁旅行役。这首词描绘了一幅霸陵折柳送别的情景，表现了作者客旅感怀的惆怅。“秋光老”“断肠声尽”触发了作者岁月蹉跎，功名无望之恨。
第17章 宋词(2) 张先
（990—1078），字子野，乌程（今浙江湖州）人。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中进士。历官都官郎中。晚年来往于杭州、吴兴间，以垂钓为乐。所作诗格调清新，尤长于词。其词多写诗酒生涯及男女之情，语言工巧，风格含蓄，韵味隽永。喜作慢词，对词的发展有一定的作用。著有《安陆词》又名《张子野词》。
天仙子
时为嘉禾小倅①，以病眠，不赴府会。水调数声持酒听②，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③，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④，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注解】
①嘉禾：宋时郡名，今浙江嘉兴。倅：副职。
②水调：曲调名。
③流景：如流水一样逝去的年华、时光。
④并禽：成双的鸟，此处指鸳鸯。
【赏析】
这是一首送春词。上阕自伤身世，惜年光如流，下阕以沙鸟双栖，花影婆娑衬托环境冷落，暗喻惜春。全词抒发了作者惜花惜春、留连光景、感伤时节和相思别离的情怀。词中一语三折，以工巧的笔触表现了一种意境朦胧的美，“云破月来花弄影”向为人称道。
千秋岁
数声①，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②，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拔③，恐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注解】
①：鸟名。
②永丰柳：永丰，地名。
③幺弦：琵琶的第四弦，因其最细，故称。
【赏析】
这首词抒写惜花伤春的情怀，暗寓相思之意。上阕织入鸣啼、花残、雨轻、风狂、梅青、人静、絮飞种种影象，迭成浓重的、令人感伤欲绝的氛围；下阕倾诉幽怨和悲抑的心情。“天不老，情难绝”化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诗句，以天的无情作反衬，表现了作者矢志不移的执著感情。
一丛花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浙逼①，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②。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注解】
①骑：此处用为名词。
②桡（ráo）：划船的桨。
【赏析】
这首闺怨词描写一位女子念远伤怀的情状。上阕用倒叙法着意渲染女主人公独处深闺的相思和愁绪，展示了女子的内心活动。下阕描绘了女子华美而孤寂的生活环境。由景及情，直揭愁恨的由来。“又还是斜月帘栊”句，极其含蓄地点出她日复一日的孤单、寂寞，由此产生出了一种“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的失落感。末尾三句尤其脍炙人口。
青门引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①，又是去年病。
楼头画角风吹醒②，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注解】
①中酒：酒酣，醉酒。
②画角：彩绘的号角，军中用于报时，发信号。
【赏析】
这首词又题作《怀旧》，抒发了作者在暮春时节的萧索落寞情怀。写出了从风雨初定的黄昏到月明之夜，孤独的作者触景伤心的种种感受。秋千是女子玩耍游乐的器具，秋千影就是女子身影的载体，睹物思人，触发了他的怀旧深情。
菩萨蛮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江波绿。纤指十三弦①，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②，玉柱斜飞雁。弹到断肠时，青山眉黛低③。
【注解】
①十三弦：唐宋时教坊用筝均为十三弦。
②秋水：形容美女的眼睛明澈如秋水。
③眉黛：古人以黛色（青黑色颜料）画眉，故称眉黛。
【赏析】
这首词写歌女弹奏筝曲时“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的情景，笔触细腻，“纤指”“秋水””春山眉黛”这些画龙点睛的侧笔，描写了歌女的美丽容颜，十分动人传神。此词文字华美，意浓韵远。
范仲淹
（989—1052），字希文，先世为邰（今属陕西）人，徙至吴县（今江苏苏州）。少时家贫，力学。宋真宗朝（1015）进士。庆历三年（1043）任参知政事，建议十事，行新政，遭到保守派反对，未能实现。罢政后出任陕西四路宣抚使，病逝于赴颖州途中，卒谥文正。他不仅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成就亦杰出。文章诗词，俱有名篇传世，有《范文正公集》。词仅存五首。
渔家傲〖1〗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①，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注解】
①塞下：此处指西北边疆。
②燕然：山名，今蒙古国的杭爱山脉。
【赏析】
北宋政权军事力量较弱，长期以来，辽与西夏构成了边患。1040年范仲淹出任陕西经略副使，负抵御西夏主任达四年之久。本篇表现了作者御敌守边、建功立业的气概和抱负，同时也反映了边地之苦和思乡之情。是宋词中少有的“边塞词”。此篇意境开阔，格调悲壮，给宋初充满吟风弄月、男欢女爱的词坛，吹来了一股清劲的雄风，对以后的词风革新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是首难得的佳作。
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①，追旅思②，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注解】
①黯乡魂：因思念家乡而黯然销魂。
②追旅思：追忆旅途中的愁思。
【赏析】
这首词抒写作者秋天思乡怀人的感情。上阕写景，用“逆挽”手法，使上阕的景与下阕的情联贯一气，遂成绝唱。下阕写情，表达了客思乡愁带给作者的困扰，极其缠绵婉曲。上篇刚劲、坚强，此篇却多情善感，反映了作者性格的不同侧面。这首词的“碧云天，黄叶地”是传诵千古的名句。
御街行〖1〗秋日怀旧
纷纷坠叶飘香砌①。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②，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攲③，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注解】
①香砌：香阶，台阶美称。
②月华如练：指月光像白绸一般美丽。
③攲：通“欹”，倾斜。
【赏析】
这是一首写秋夜离人相思的词。上阕以寒夜秋声衬托主人公心境的冷寂，抒发了良辰美景无人与共的愁情。下阕淋漓尽致地写出了作者长夜难眠，无由排遣离愁别恨的情景和心态。
晏殊
（991—1055），字同叔，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人。少年即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出身。累官至宰相，谥元献。范仲淹、韩琦、欧阳修都出自他的门下。一生富贵优游，所作多为歌酒风月、闲情别绪，笔调闲婉、音律谐适、词语雅丽，为宋词一大家。有《珠玉词》传世。
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①？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②。小园香径独徘徊。
【注解】
①“夕阳”句：感到光阴流逝，不可追回，深深叹息。
②“无可”两句：通过花落、燕归的春去春来，写出了自己的内心感受。
【赏析】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小令。上阕写持酒听新词，意兴无穷，但突然记起：去年亦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一样的柳柔花香、亭阁楼台，一样的“一曲新词酒一杯”，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触动诗人时日难追之慨叹。下阕写花落水流，美好事物的衰亡不可抗拒，但燕子去而复来，青春却一去不复返，诗人带着莫名的闲愁在小园花径上独自徘徊。全词不见雕琢，音调谐婉，情致缠绵，风韵天然。尤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二句著名。
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①，等闲离别易消魂②，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③。
【注解】
①一向：一饷，一晌，片时。
②等闲：平平常常。
③怜取眼前人：唐崔莺莺诗“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
【赏析】
这是一首伤别之作。反映了作者“悲年光之有限，感世事之无常；慨空间、时间的距离难以逾越，追寻已消逝的美好事物总是徒劳。”词作在山河风雨的描写中寄寓着作者对人生哲理的探索。本词语言清丽，音调谐婉，含义深蕴。
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①。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②。
【注解】
①“鸿雁”句：传说鱼雁可以传书，因此书信又称为“鱼书”，也以鱼雁代指信使。
②“人面”二句：崔护诗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句。
【赏析】
这是一首怀人之作，抒写诗人的离愁别恨。内容并不新奇，但词人抒情婉曲细腻，用语雅致，体现了其“闲雅而有情致”的艺术风格，历来为人传诵。
清平乐
金风细细①，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②，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③。
【注解】
①金风：秋风。古代以四季配五行，秋令属金。
②紫薇：花名，又称紫葳，凌霄花的别名，夏秋开花。朱槿：花名，即扶桑。
③银屏：镶银或银白色的屏风，借指华美的居室。
【赏析】
这首小词抒发了初秋时节淡淡的哀愁。语言平淡，声调和婉自然，意境清幽，字字含愁，句句寓情，含蓄蕴藉，绮丽天成。
木兰花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①，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②。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③。
【注解】
①五更钟，三月雨：皆是怀人之时。
②一寸：即寸心，区区之心。
③“天涯”二句：白居易诗《长恨歌》：“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赏析】
这是一首慨叹人生离愁苦、多情苦的词作。词中描写一位女子对恋人的离别，充满了无限的爱和思念。黄蓼翁《蓼园词选》说：“‘楼头’二句，意致凄然，挈起多情苦来。末二句总见多情之苦耳，妙在意思忠厚，无怨恨口角。”
木兰花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①。重头歌韵响琤琮②，入破舞腰红乱旋③。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阳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注解】
①玉真：仙人，此处指佳人。
②重头：词的前后两阕声调完全一样的，称为重头。
③入破：唐宋大曲音乐阶段的名称。节拍转急，舞蹈节奏也随之加快。
【赏析】
这是一首感旧的词作。上阕写往昔生活的美好。词中“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两句，将酣歌醉舞的场景描写得十分生动形象。下阕写眼下生活的寂寞，孤独。末二句是作者对于“世本无常”的深深慨叹。
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①，山长水阔知何处？
【注解】
①彩笺：指题诗的诗笺。尺素：书简书信，用尺余长的白绢写的信。
【赏析】
这是一首负有盛名的伤离怀远之作。上阕取境较狭，风格偏于柔婉；下阕境界开阔，风格近于悲壮。但上阕于深婉中见含蓄，下阕于广远中有蕴涵。是婉约词派的名作。
蝶恋花
六曲阑干偎碧树①，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②。谁把钿筝移玉柱③，穿帘海燕双飞去。
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注解】
①偎：依靠。
②黄金缕：指嫩黄色的柳条。
③钿筝：以螺钿装饰的筝。玉柱：指弦柱。
【赏析】
这首词以情绘景，表现主人公惜花伤春的愁绪，末二句则暗寓怀人之意。此词语言明丽，词意蕴藉含蓄，意在言外。
踏莎行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①。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注解】
①游丝：蜘蛛、青虫之类的丝，飞扬空中，叫做游丝。
【赏析】
这是一首描绘暮春初夏景象、抒写时序流逝引起轻愁的词作。上阕写诗人亲历郊原的暮春景色，下阕写归来院落之景。词人绘景如画，以景达情，色彩互相映衬，动静中有静，十分谐调。全篇意境浑融，格调和婉，颇见作者功力深厚。
踏莎行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①，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注解】
①瑶台：传说中神仙居处，指陆上仙境。
【赏析】
这首词写离愁别恨，侧重“轻别”。词中从思妇内心的懊悔和近似痴迷的行动来表现深情，婉转含蓄，尽显晏殊词的特点；而结笔蕴藉，神韵卓绝，韵味深厚。
欧阳修
（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年又号六一居士，庐陵吉水（今江西吉安）人。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中进士。任谏官时，敢于犯颜直谏，主张政治改革，为此屡遭贬谪。后累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卒谥文忠。他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领导人，以先道后文、事信言文等理论和富有现实内容的创作实践，反对浮靡的文风，同时奖掖后进，为北宋的文学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在散文、诗歌、词作方面都久负盛名，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擅长写词，与晏殊齐名，并称“晏欧”。其词多写恋情相思、惜春赏花之类，但又比晏殊的词深婉缠绵，意境更浑融。有《欧阳文忠集》，现存词二百余首。
踏莎行
候馆梅残①，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②。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③。平芜尽处是春山④，行人更在春山外。
【注解】
①候馆：迎候、接待宾客的馆舍。
②辔：马缰绳。
③危栏：高楼上的栏杆。
④平芜：平坦、伸展的草地。
【赏析】
这首词是吟咏离愁的名篇佳作。上阕写远行人在早春时离家远去，下阕写闺中人的惆怅苦闷。上阕写景为主，融情于景。马上征人，驻马回头，愈行愈远，离愁愈积愈重，如春水迢迢。下阕以抒情为主，情寓景中，写行人远行之日，正是闺中人愁苦之时，纵能登高，亦不必远眺，因为行人已在春山之外了。词作缠绵、委婉，情景双绝。
采桑子十首（选二）〖1〗其一
轻舟短棹西湖好①，绿水逶迤②，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③，不觉船移，微动涟漪④，惊起沙禽掠岸飞。
【注解】
①棹：划船的工具，类似于桨。西湖：此指颖州的西湖，在今安徽阜阳西北。
②逶迤：弯曲而悠长。
③琉璃滑：此借用琉璃来形容水面的光滑。
④涟漪：水面上细微的波纹。
【赏析】
这首词描绘了在春色怀抱中的西湖美景。由于西湖是颖河诸水的汇流之处，且湖身狭长，故曰水“逶迤”，随着船行，有风景渐次展现的特点。又由于湖面不大，故写水面“琉璃滑”、“微动涟漪”，可见作者体物之细微，表达之准确。最后“惊起沙禽掠岸飞”，使静景为之一动，增色不少。
其四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栏杆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赏析】
这首词描写了西湖的残春景色与游人体会。上阕先点出“群芳过后”的暮春时节，然后以花残柳絮飞、和风拂柳的景色，写出了时令特点。下阕则写歌终人散。帘垂燕归，“始觉春空”的惆怅，渲染了优美空寂的境界。又以细雨双燕的景象来结情。全篇在写暮春美景时，笔触疏淡轻松，融入了流连光景的淡淡情思。
诉衷情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①。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②，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③，最断人肠。
【注解】
①梅妆：南朝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作梅花妆。
②流芳：流逝的时光，比喻年华易逝。
③颦：眉蹙，女子皱眉状。
【赏析】
这首词写一歌女的痛苦和愁思。上阕描述轻霜的清晨，歌女卷起帘幕，天冷指僵，她呵手取暖，梳妆，用“画作远山长”的眉形来表达内心的离恨。下阕写歌女回忆往事，叹惜青春易逝，引起“美人迟暮”的感伤之情。
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①，楼高不见章台路②。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注解】
①游冶处：指歌楼妓馆。
②章台：战国时所建的宫殿名，在长安。汉时是长安街名，为妓女聚居之所，后因以章台为妓女住所的代称。后又指男女情爱之地。
【赏析】
这首词描写幽居深院的少妇伤春怀人的复杂思绪。诗人以含蕴的笔法如泣如诉，凄婉动人地表现闺怨的心境。意境浑融，语言清丽。结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是备受赞赏的名句。
蝶恋花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赏析】
这首词抒写了浓重的感伤愁情。词中表达主人公对人生的迷惘和得不到解脱的苦闷，还包含着对美好事物的无限眷恋，以及他甘心为此憔悴的执著感情。末两句表现了主人公有所待又若有所失的情状，语淡而意远，情致深婉。
蝶恋花
几日行云何处去①？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②，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注解】
①行云：指人行踪不定如流云飘浮。
②百草千花：双关语，既指实景，又暗喻花街柳巷的妓女。
【赏析】
这是一首描写思妇情愁的词。上阕抒写女主人公对游荡不知返的爱人由念极而生怨的复杂感情，而怨情又只表现为“微愠而不怒”的嗔怪。下阕抒写了她满怀相思与撩乱春愁交织在一起的缠绵悱恻的情感。“双燕”这句问话是痴极之语，痴痴盼归，韵味深厚。
生查子
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赏析】
这首词抒写恋情。元夜灯月依旧，是常；恋念之人的离合，是变。物常人变，物是人非，沉重伤情，就在变常之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脍炙人口，词情如画，韵味无穷。
木兰花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①！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②。
【注解】
①鱼沉：指音讯不通。
②烬：结灯花。
【赏析】
这首词写闺中思妇深沉凄绝的别恨。上阕表达了女主人公对远行的爱人之关切、思念和怪怨，语意委婉曲折。下阕以秋声衬托离情。“夜深风竹”句铿然有金石之声，“敲”字用得极响亮，仿佛声声敲在心头。末尾两句描写女主人公孤梦难成、长夜相思的怅惘，含悄深蕴。
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①。垂杨紫陌洛城东②，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注解】
①从容：留连。
②紫陌：洛阳城郊路。
【赏析】
这首词追忆了昔日在洛阳与友人欢聚的良辰美景，又写与友人分别后的无限惆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已成一名句，脍炙人口，这首小令遣词用字凝炼酣畅，意境深，情意长，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青玉案
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绿暗红嫣浑可事①。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
买花载酒长安市，又争似家山见桃李②？不枉东风吹客泪，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注解】
①可事：闲事，小事，可乐之事。
②争似：怎似。
【赏析】
这首词的上阕感叹人生易老，春光易逝，过时芳菲不可玩，自己心绪憔悴。下阕写主人公思乡之切。“买花载酒长安市，又争似家山见桃李……惟有归来是”，其乡愁与“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18章 宋词(3) 钱惟演
（977—1034），字希圣，北宋临安（今浙江杭州）人。北宋“西昆派”代表作家之一。仁宗即位，科枢密使。后因事落职，出为崇信军节度使。卒谥文僖。著有《典懿集》十三卷，及《金坡遗事》等，后人因称为西昆体。
玉楼春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①。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注解】
①鸾镜：据传说鸾鸟不鸣叫，后来用镜子照着才叫，后世因此称镜子为鸾镜。
【赏析】
这首词是作者谪居汉东，心情抑郁而作。词作伤春叹老，处处流露垂暮之感。表达了作者政治失意的怅怨情怀，词作虽未脱宋朝纤丽词风，但因作者感慨极深，并无矫揉造作之态。末尾二句是此词的传神之笔。
林逋
（967—1028），字君复，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一生不仕，隐居西湖之孤山二十年。终身不娶，以种梅养鹤自娱。卒谥和靖先生。著有《林和靖诗集》四卷。
长相思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①。
【注解】
①“罗带”句：是说婚事受到了阻碍，古时男女定情时用丝绸带（罗带）打成一个心形的结，比喻同心相爱。
【赏析】
这首词抒写一位女子的爱情波澜。片头用语复沓，流畅可歌又含思婉转。全词具有浓郁的民歌风味，清新自然。同时又透露出深沉、凝炼的文人气息。
点绛唇
金谷年年①，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②。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注解】
①金谷：地名，在河南洛阳西北，有水流经于此，称金谷水。晋人富豪石崇在此筑园居住，称金谷园。诗词中泛称游乐胜地。
②王孙：指公子或远游不归者，又指心爱的人儿。
【赏析】
林逋是北宋初年著名的隐士，人称“梅妻鹤子”，留下的词仅三首，皆脍炙人口。这首词写的也是离愁别绪，堪称“姊妹篇”。此词与范仲淹的《苏幕遮》、梅尧臣的《少年游》并称为“咏春草绝调”（王国维《人间词话》）。此词咏物抒情浑然一体，含蓄、委婉、深沉，堪称佳作。
夏竦
（985—1051），字子乔，江州德安（今属江西）人。官终河南知府，封英国公。词存二首。
鹧鸪天
镇日无心扫黛眉，临行愁见理征衣。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
停宝马，捧瑶卮，相斟相劝忍分离？不如饮待奴先醉，图得不知郎去时。
【赏析】
这首词代言女子的离情，写得深厚、曲折。陈廷焯评曰：“语不必深，而精到至处，亦绝调也。”
张升
（992—1077），字杲卿，韩城（今属陕西）人。进士出身，累官知州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许州。谥康节。
离亭燕
一带江水如画，风物向秋潇洒。水浸碧天何处断？霁色冷光相射。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茅舍。
云际客帆高挂，烟外酒旗低亚。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怅望倚层楼，寒日无言西下。
【赏析】
这是一首怀古遣怀之作。上阕描写金陵一带的风光山水，下阕移情入景，通过怀古，抚今追昔。末二句“极苍凉肃远之致”，抒发六朝兴亡盛衰的感慨，格调深沉。
李冠
（生卒年不详），字世英，历城（今山东济南）人。以文学著称，与王樵、贾同齐名。有《东皋集》，不传。存词五首。蝶恋花〖1〗春暮
遥夜亭皋闲信步，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杏依稀香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赏析】
这首词上阕写春夜闲行的忧郁孤独，下阕写偶然听到隔墙的笑语声引发的情思，词情“具深婉流美之致”。
宋祁
（998—1061），字子京，安陆（今属湖北）人。天圣初进士，名噪一时。累迁工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谥景文。善诗文，曾与欧阳修同修《新唐书》。
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绉波纹迎客棹①。绿杨烟外晓寒轻，经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②，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注解】
①縠绉：绉纱，此处比喻波纹柔细。棹：摇船的工具，如桨之类，指船。
②浮生：指飘泊不定的短暂。
【赏析】
宋祁因此词而得名“红杏尚书”。上阕写生机勃勃的春巷景，下阕借景抒情，表现了乐以忘忧、千金买笑，及时行乐的感慨。“红杏枝头春意闹”是脍炙人口的名句。
王安石
（1021—1086），字介甫，号半山，北宋临川（今江西抚州）人。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进士，官至宰相。他大力推行新法，以图富国强兵，遭到大官僚、大地主的反对。晚年退居金陵，卒谥文。他是北宋时期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他的散文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为文重视社会意义，讲究实用。词作不多，清新刚健，一洗五代旧习。有《临川先生文集》。
桂枝香
金陵怀古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①。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②。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③，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④。
【注解】
①故国：即故都，指金陵（今南京）。初肃：天气刚刚萧肃。
②练：白绢。簇：箭头，形容山势峻峭。
③门外楼头：用唐杜牧诗《台城曲》“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的典故。
④后庭遗曲：指陈后主所作的歌曲《玉树后庭长》。
【赏析】
这首词上阕描写金陵的壮丽景色；下阕通过怀古谴责六朝君主“繁华竞逐”，相继覆亡，寓伤时之意。作者素有矫时匡世之志，主张改革政治。词中感喟当朝不修政事，武备衰弛，实有借助历史警戒当朝之意。
千秋岁引
别馆寒砧①，孤城画角②，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注解】
①砧：古时捣衣用的砧子。古人有秋夜捣衣，远寄边人的习俗，因而寒砧上的捣衣之声便成了离愁别恨的象征。
②画角：古代军中乐器，其音哀厉清越，高亮动人。
【赏析】
这首遣怀词。上阕写景，下阕抒怀。王安石政治上受挫后，不免有所反思，觉得被名利所缚，误了享受生活。全词语言平直，淡雅逸远，辞意蕴藉。
王琪
（生卒年不详），字君玉，华阳（今四川成都）人，徙舒（今安徽庐江）。举进士，以礼部侍郎致仕。今有周泳先辑《谪仙长短句》一卷。
望江南
江南月，清夜晚西楼。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圆缺几时休。
星汉迥，风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①，天上共悠悠。
【注解】
①素娥：指嫦娥，借指月亮。
【赏析】
这是一首秋夜遣怀词。词作借景抒情，表达了相思与怅惘的心绪。结句含蓄蕴藉。
杜安世
字寿域，京兆（今陕西西安）人。《全芳备祖》称为杜郎中。有《杜寿域词》一卷。
卜算子
尊前一曲歌，歌里千重意。才欲歌时泪已流，恨应更、多于泪。
试问缘何事？不语如痴醉。我亦情多不忍闻，怕和我、成憔悴。
【赏析】
这首词写闻歌有感，歌女演唱，心中充满辛酸苦恨，作者与之产生共鸣。用语质朴，情致委婉。
李师中
（1013—1078），字诚之，楚丘（今山东曹县东南）人。登进士第。官至秦凤路经略使、知秦州等。词存一首。菩萨蛮
子规啼破城楼月，画船晓载笙歌发。两岸荔枝红，万家烟雨中。
佳人相对泣，泪下罗衣湿。从此信音稀，岭南无雁飞。
【赏析】
这是一首抒写离情愁思的佳作。上阕写临别前的情景，下阕写离别时的场面，用语平淡直白。
司马光
（1019—1086），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属山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宝元元年进士，累官至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著有《司马文正公集》、《稽古录》，主修《资治通鉴》。存词三首。
西江月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赏析】
这首词描写一位舞妓的形象。上阕写她的舞姿，下阕写对她的感情。作者为她的风姿心旌扰动，不得安宁，故云“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词语轻淡绵密，炼句精巧。
韩缜
（1019—1097），字玉汝，雍丘（今河南杞县）人。庆历二年（1042）进士。历仕英宗、神宗、哲宗三朝，卒谥庄敏。
凤箫吟，咏草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运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日断王孙。
消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惩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嬉戏醉眼，莫负青春。
【赏析】
古典诗词中以“春草”喻离愁者，不胜枚举，但多数只是将春草作为抒写离情的一个意象。韩缜的这首词，全篇赋咏春草，多侧面地把它作为离恨的象征来描写，运笔轻灵，语调谐婉，韵致流溢。被公认为咏草的典范。
晏几道
（1030？—1112？），字叔原，号小山，晏殊的第七子。他出身宦门，但不肯举附权贵，趋从时俗，性孤傲耿直，所以仕途困顿，饱谙人情世态的炎凉冷暖。他的词多聚散离合感伤之作。有《小山词》。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①，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②。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日在，曾照彩云归③。
【注解】
①却来：再来。
②心字罗衣：以心字香熏过的罗衣，亦可理解为女子衣领曲如心字。
③彩云：指小蘋。
【赏析】
这首词抒写对歌女小蘋深切的怀念之情。词的上阕写今日的相思，人去楼人，怅恨不已。下阕追忆昔日的相见。这首词意境凄迷，情感深沉，借景写情，充满了悼昔悲今的无限感喟，耐人寻味。
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①，当年拼却醉颜红②。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③，犹恐相逢是梦中。
【注解】
①彩袖：指歌女。
②拼却：甘愿之辞。
③剩把：尽把。银：银质灯台。
【赏析】
这首词写晏几道与一个女子久别重逢的情景。在结构上依时间的顺序写了情事的发展过程：初欢、久别、重逢；从而描写他们的情感变化，当年的对歌尽舞，分别后的愁苦与相思，重逢的惊喜和甜蜜，全词层次分明，语言浅近，含蓄深沉，又富于形象性。
临江仙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凤。靓妆眉沁缘，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赏析】
这是一首深情怀人的词作。上阕写过去相见的场合和情景。下阕写女子离开后的追思。全词情景交融，形象鲜明，感情真挚。
鹧鸪天
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
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拼得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奈朱颜不耐秋。
【赏析】
这首词是采莲女之歌，莲美人也美，莲凋人惜青春。本词清新明净，隽雅含蓄。
鹧鸪天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赏析】
这是一首抒写闺中女子思念远方征人的词作。词中以凄婉的景物描写，渲染思妇的愁苦孤独和复杂的情感世界。写出了人的挚情与心灵。末句表达了欲语还休的深重情意。
生查子
关山魂梦长，塞雁音书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赏析】
这首词抒写相思怀远之情。上阕写相思之苦，下阕纯由想象生发，“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语言浅近，真实而亲切，于平淡中见韵味。
蝶恋花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赏析】
这首词抒写相思之情，由怀人入梦无寻，又欲寄信无从，再弹筝排遣，层层深入。情思委曲，蕴含深婉。
蝶恋花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赏析】
这是一首伤离别的词。上阕表现词人别时及别后痴迷、恍惚的情态和深深的感慨，“画屏闲展吴山翠”展现了环境的孤寂凄清。下阕抒写满怀离情别绪，又以红烛替人垂泪作为陪衬，极言愁思之深。本词正如冯煦所评：“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
木兰花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
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赏析】
这首词抒写词人惜花伤春的情意。上阕前二句直怨东风，后二句语气转为委婉，涵义隽永，言简意繁，表现了词人年年伤春而又无处可避春愁的感情。下阕用反诘自悔之词，故作自我安慰旷达之语，显出作者感情的沉痛。全词语言清丽自然，笔调曲折有致，情余言外。
清平乐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春春，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赏析】
这是一首借男女送别之情，抒写挚友分离之苦的伤情词。词的上阕写女子留不住男子，一叶小舟随着悠悠春水远去，直到消失在一片繁华的阳春烟景之中。开篇直抒胸臆，愁情顿起。下阕笔触由远及近，由写景到抒发离别的愁情，写对方竟然狠心离去，从今以后不必再通信往来了。看似无情主语，却表达了情思的极致。
阮郎归
天边金掌露成霜①，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②。
【注解】
①金掌：汉武帝造柏梁台，上建铜柱，柱上有铜人掌盘擎露。
②清歌：没有乐器伴奏的歌。
【赏析】
这首词是写重阳宴饮之作。当时已由富贵变为贫困，尝到人情冷暖，心境悲凉，偶逢佳节，尚有二三知己相伴，其感慨尤深。
思远人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当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比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赏析】
这是一首怀人之作。以写“泪”表达思念的悲痛之情。词中先写泪珠尽淌，衬写相思苦，还是常事；而以泪研墨，已属异志，以泪和墨作书，更是奇想；不说红笺因泪水湿褪颜色，却说是情深而使红笺无色，以物喻人，真是巧思妙语。
（105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二十二岁中进士。他的政治态度比较复杂，也要求改革，但反对王安石的变法主张。在做地方官时，勤政爱民，做了不少于国于民有益的好事。他一生宦海浮沉，仕途坎坷。卒谥文忠。苏轼才情奔放，为宋代杰出作家，诗、散文、词、书法、绘画均有造诣和成就。其散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均对当时及后世有深远的影响。由于他一生屡遭贬谪，阅历复杂深广，其作品视野开阔，风格豪迈豁达，意趣横生。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著述颇富，《东坡乐府》存词三百五十余首。
浣溪沙
簌簌衣巾落枣花①，村南村北响缲车②，牛衣古柳卖黄瓜③。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注解】
①簌簌：花纷纷落下的样子。
②缲车：缲通缫，缫丝的工具。
③牛衣：用粗麻或草编成，以披到牛背上。这里用以形容卖瓜者衣衫破旧粗劣。
【赏析】
这首词上阕写初夏农村的景色和人们的劳作。下阕写诗人自身的感受，将其神态、语言、动作描绘得生动逼真。给人以朴实、清新的艺术感受。
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①。竹杖芒鞋轻胜马②，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③，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④，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注解】
①吟啸：吟诗，长啸。意志闲适。
②芒鞋：草鞋。
③料峭：风微寒貌。
④向来：方才。萧瑟：风雨吹打树林之声。
【赏析】
这首词表面写景，上阕写途中遇雨，“一蓑烟雨任平生”，反映了词人不避风雨，听任自然的生活态度。下阕则写对人生经验的深刻体会，表现了词人随遇而安，忧乐两忘的胸襟。“也无风雨也无晴”，反映了作者的苦乐随缘，心胸豁达的人生态度。
念奴娇〖1〗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①。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②。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③。羽扇纶巾④，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⑤。
【注解】
①风流人物：以才华、业绩，成为震撼一时、为众所企慕的人物。
②雪：形容浪花之白。
③公瑾：周瑜的字。雄姿英发：言周瑜才貌非凡。
④羽扇纶巾：羽扇，取白色鸟羽制成；纶巾，以青丝制成的头巾，亦有以青白织纹的白纶巾。
⑤酹：以酒浇地，作祭奠。
【赏析】
这首词是苏轼词中最具英雄气概的代表作。全词以怀古为主题，抒写了作者的人生感慨。上阕重在写景。开篇笔落大江，从奔腾江流想到古往今来的英雄人物。下阕刻画周瑜的英武和伟业。借古代英雄感叹自身的失意，光阴虚度，事业无成。作者在写景、怀古、言情中，将思想、情感、事物，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全词气势磅礴，格调雄浑，展现了宏大的境界，对于豪放词派的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
水龙吟〖1〗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索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扬花，点点是离人泪。
【赏析】
这首词构思巧妙，刻画细致，咏物与拟人浑然一体。沈谦《填词杂说》评此词为“幽怨缠绵，直是言情，非复赋物。”意谓此词还不止于赋物，而是以强烈的夸张，表达了诗人浓挚的情感。
水调歌头
丙辰中秋①，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②。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③，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④。
【注解】
①丙辰：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
②子由：苏轼弟苏辙，字子由。
③绮户：镂花的窗户。
④婵娟：美丽的月亮。《离骚》：“美人迈兮音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
【赏析】
这首词作脍炙人口，是中秋词中最为传诵的一首。上阕运用形象描绘的手法，勾勒出一种皓月当空，美人千里。孤高旷远的境界氛围，借月自喻清高，叙述了他的坎坷身世和思想的矛盾。下阕以圆月衬长离别，表达了对兄弟的怀念之情。全词将写景抒情和议论、传说、想像融为一体，可以说是一首将自然和社会高度契合的感喟作品。词中通篇咏月，却处处关合人事。构思奇特，蹊径独辟，极富浪漫主义色彩，是苏轼的代表作之一。
卜算子
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①。谁见幽人独往来②？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注解】
①漏断：漏壶的水滴尽了，指夜深之时。漏是古代用来计时的器具。
②幽人：幽居、幽雅之人。
【赏析】
这是一首咏物寄托之作。词人以孤鸿自喻，表明了自己的不合流俗，同时反映了政治失意后的孤寂心情。托鸿以见人，自标清高，寄意深远，风格清奇冷隽。
洞仙歌
余七岁时，见眉山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岁。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纳凉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久矣！人无知此词者，但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云。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攲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①，玉绳低转②。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③。
【注解】
①金波：月光。
②玉绳：星名。
③不道：不觉。
【赏析】
这首词精彩地描绘出一幅君妃夏夜纳凉的图画，是苏轼的名篇之一。词的上阕描写花蕊夫人的姿质丽态，下阕写蜀主与妃子夜游。“起来”二字与“倚枕”相照应，使静态中产生了动态。全词奇逸疏隽，如空山鸣泉，清响绝伦。
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浙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赏析】
这是一首伤春词。上阕写景，暗含惜春之情。下阕写人。在一派春景中，青春男女哪怕陌路而过的短暂时刻也会声息相感，情思缭乱。佳人欢笑，行人多情，表现了一种怅惘的情绪。全词寓庄于谐，婉约中见沉郁。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①，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②，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疏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注解】
①十年：苏轼妻王氏去世十年。
②千里孤坟：王氏去世后葬在四川彭山县，和作者做官的地方密州（今山东诸城县）相距数千里。
【赏析】
这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词作。上阕抒发对亡妻无法忘怀的深情，生死相隔，“无处话凄凉”。下阕写梦中相见，却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抒发了作者对亡妻深挚的感情。词中运用了分合顿挫、虚实结合以及叙述白描等多种艺术方法，来表达怀念亡妻的感情。在对亡妻的哀思中又揉进自己的身世感慨，因而将夫妻之间的感情表达得深婉而执著。
江城子
密州出猎①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②，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③。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④，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⑤！
【注解】
①密州：今山东诸城，时作者知密州。
②黄：猎犬。苍：猎鹰。皆凶猛。
③孙郎：孙权，亲射虎于亭。
④云中：汉郡名，今内蒙古托克托一带。
⑤天狼：星名，主侵掠，这里指北宋敌国西夏。
【赏析】
这是一首写狩猎的词作。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冬，当时宋朝受到了辽和西夏的威胁。作者在词中自比孙权射虎，而且“牵黄”“擎苍”“锦帽貂裘”，表现出亲上前线保卫国疆的豪迈情怀。全词大笔纵横，写得极为壮阔雄健，是豪放派词风的代表作。
浣溪沙
游蕲水清泉寺①，寺临兰溪②，溪水西流。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注解】
①清泉寺：在蕲水城外二里远，有王羲之洗笔泉等胜迹。
②兰溪：源出箬竹山，其侧多兰，故名。
【赏析】
这是一首记游词。上阕以“兰溪”为中心，描绘暮春雨后景色，物象清奇，色调明净。下阕抒写作者感悟出的人生哲理：不必自伤白发，自叹老暮，使全词的情调由抑而扬，表现了词人的乐观自信。
临江仙〖1〗送王缄①
忘却成都来十载②，因君未免思量。凭将清泪洒江阳。故山知好在，孤客自悲凉。
坐上别愁君未见，归来欲断无肠。殷勤且更尽离觞。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
【注解】
①王缄：苏轼妻弟。
②成都：苏轼的妻子王弗逝世后归葬眉山，眉山所在的眉州属成都府路，故以成都称之。
【赏析】
这首词深切地表露作者对亡妻的悼念，同时抒发了仕途失意和思念故乡的情怀。词作情致哀婉，将寂寞离索之感写得催人泪下。
舒亶
（1042—1104），字信道，号懒堂，明州慈溪（今属浙江）人。治平二年（1065）举进士第一。神宗时，历知谏院、权直学士院、试御史中丞等，赵万里辑有《舒学士词》一卷。
一落索蒋园和李朝奉
正是看花天气，为春一醉。醉来却不带花归，诮不解看花意。
试问此花明媚，将花谁比？只应花好似年年，花不似人憔悴。
【赏析】
这首词写春日赏花。词中句句有花，实则句句写人，惜花亦即惜人。从赏花中悟出生活哲理，立意新颖，富于理趣。语言质朴自然。
菩萨蛮
画船捶鼓催君去，高楼把酒留君住。去住若为情，西江潮欲平。
江潮容易得，只是人南北。今日此樽空，知君何日同！
【赏析】
这首词抒写离别之情。作者以江潮寓离情，“今日此樽空，知君何日同！”深切地表露出与友人难舍难分的情怀。
黄庭坚
（1045—1105），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又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治平四年（1067）进士。曾任国子监教授、校书郎、起居舍人等官职。他的诗文受知于苏轼，为苏门四学士之一。是北宋著名诗人，他开创江西诗派，在两宋诗坛产生了很大影响，又是著名的书法家。词与秦观齐名。现存词一百八十余首，有《山谷集》。
西江月
老夫既戒酒不饮，遇宴集，独醒其旁。坐客欲得小词，援笔为赋。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
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无处遮拦。杯行到手莫留残，不道月斜人散。
【赏析】
这首词写于作者被贬谪黔州之后，词中抒写作者被贬后心情苦闷，想要借酒消愁的情绪，词作用语质朴，以俗为雅。表现了作者疏放旷达的情怀。
鹧鸪天
座中有眉山隐客史应之①，和前韵，即席答之。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幸挠，付与时人冷眼看。
【注解】
①史应之：眉州人，黄庭坚在戎州结识的友人，落魄无俭，黄常与之互赠诗词相戏。
【赏析】
这首词形象地描绘了作者“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的狂情醉态，以表示对现实社会的抗争，并以尽眼前之欢娱从反面写出内心深处的悲愤。末二句用傲霜菊花自喻，一任时人冷眼相看，抒写了独立特行的人生态度和高洁的胸怀。全词语言陡健清峭，风格疏宕豪迈。
李之仪
（1038—1117），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沧州无棣（今属山东）人。宋神宗时进士，曾从苏轼于定州幕府。徽宗初以文章获罪，被贬官太平州（今安徽当涂）。能文，尤工尺牍，词以小令见长。有《姑溪词》。
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赏析】
这首小令写离情与相思。全词以长江为贯穿始终的抒情线索，展示了一对情人的相思和离恨。词的上阕写相爱男女之间的距离，下阕寄情江水，以滔滔江水比喻绵绵相思。构思新巧别致，情味深婉缠绵，又语言明白如话，展现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毛滂
（1064—？），字泽民，衢广州江山（今属浙江）人。曾任杭州法曹、饶州司法参军、武康县令、秀州知州等职。诗、词、文均知名于世，受知苏轼。词富情韵，另树一格，有《东堂词》传世。
惜分飞
富阳僧舍代作别语
泪湿阑干花著露①，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②。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
【注解】
①阑干：眼泪纵横。②觑：视。
【赏析】
这首词抒写别情相思。上阕追忆往事，下阕写别后凄凉，寂寞难耐。全词情真语切，音律谐美，格调凄婉。词中没有一句绮丽香艳语，却将相思写得情真意切，末二句尤为出色。宋周煇《清波杂志》卷九赞此词：“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