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正室夫人卢氏,祖籍永平、今河北省卢龙县,后家族人移居奉天,今辽宁省沈阳市,汉军旗籍,镶白旗人。卢氏的父亲卢兴祖,曾任大理寺少卿,也是清入关后培养的第一代文化人。于顺治三年(1646年)入国子监学习,毕业授为工部启心郎(后改称郎中),康熙四年(1665年)迁两广总督加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康熙六年(1667年)解职,不久去世。
“加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之“加”,指没有实权的虚衔,实职就是两广总督。按照八旗制度的规定,解职后的官员应回归北京,因此他的女儿随家庭亲眷从广州来到北京。
卢氏生于北京,长于广州,十余岁时又回到北京,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一样的豪门女子经历,是读过诗书的。她与纳兰性德成婚时,父亲卢兴祖已去世五六年了。
婚后情感
从纳兰词中可以读出,纳兰性德心目中的卢氏是花容月貌,楚楚动人,是“一朵芙蓉着秋雨”(《减字木兰花》),虽“素末”没有留下文字作品记载,却也是知识涉猎广博于一般官宦家的小姐。
能与才华横溢的丈夫“赌书消得泼茶香”(《浣溪沙》)婚后生活如琴瑟之和,夫妻爱意笃深,浓情温婉,缠绵悱恻,哪怕只一日两日不见,也难舍难分。
如为妻子所写的《清平乐》一阙:“画屏无睡,雨点惊风碎。贪话零星兰焰坠,闲了半床红被。生来柳絮飘零,便教咒也无灵。待问归期还未,已看双睫盈盈。”
“画屏无睡”句化用温庭筠《池塘七夕》诗意:“香烛有花妨宿燕,画屏无睡待牵牛”。“兰熖”指古人用泽兰子炼制油脂兰膏,用以点燃照明的烛熖,也化用了黄子行《花心动·落梅》:“梦魂远,兰灯伴人易灭”。
词中写丈夫第二天要离开妻子出行,将别前夜窗外下起小雨,如泪洒被风吹碎而点点滴滴,凄然惊心;两人情不能舍,夜终烛尽,私语绵绵,冷落了半床红被。
向神灵祈祷无终无用,生命的飘零无着,不能自主的感叹和无奈,一齐涌上心头,梦魂已远,烛灯易灭; 当妻子欲问归期之时,已见泪眼盈莹,令人不忍相言,也无言以对。
更为可贵的,是纳兰性德视卢氏妻子为知己,如同《红楼梦》中的主人公贾宝玉与林黛玉,妻子宦海沉浮的家庭,给了深怀丧父之痛的她以更多的人间温情,灵魂相融的追求,而同样厌恶权门倾轧与仕途之争。
灵魂共鸣
这使纳兰性德对抗世俗社会压力的孤独的心,得到极大的慰籍,并永愿与爱妻过着“赌泼茶”,“巴山夜语”式的生活,永远躲避充满污浊的尘世。纳兰词中有这样一阙凄美悲壮的悼念亡妻的小令《荷叶杯》: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莫道芳时易度,朝暮。珍重好花天。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
何为“知己”?知己不是知音,高过知音的层次。知音只是走入彼此的精神世界就好;而知己是用心倾听对方,默默会意于灵魂深处,如同人来人往、人山人海中幸然遇到另一个自己
这阙词石破惊天的第一句“知己一人谁是?”天问之后已答道:可惜可叹啊,她已离我而去。从来是多情好似无情,万分后悔临别之时的那些话,诉说得令人断肠。
在天上,爱妻托做明月,与梦中执手相见,向在人间的丈夫含泪倾诉,留下两句诗:“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纳兰性德心痛如斯,想到爱妻在人间时并不擅作诗词,不知天上人间何以得此诗句,灵魂相遇,感慨万千,这一天正是重阳节将至。
《沁园春》这阙词作于康熙十六年农历九月初六,此时卢氏已病逝三个多月。如果说上一阙《荷叶杯》从头至尾全在对爱妻说着情话,那么这一阙《沁园春》可视作爱妻对人间丈夫的深情告白:无奈含恨离别,可怜天上的月亮,一昔如环,昔昔都缺。但我愿作这一轮明月,每每争得月中如环时,许她一个圆满清洁。
纳兰性德与卢氏的知己深情,似《红楼梦》中宝玉与黛玉的知己深情。“明珠家事纳兰词”与《红楼梦》的创作史有很深的渊源,不是强牵附会,有待“红学”与“兰学”并进的探讨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