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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徐
郁金香是一种花,花语是博爱、高雅、善良。在张爱玲的小说《郁金香》中,它是一个女人的名字。美丽高贵的名字背后,是卑微无奈的人生。
相比《金锁记》、《倾城之恋》这些极负盛名的作品,《郁金香》显得默默无闻。但它有自己的重要价值——它是张爱玲在1949年之前创作的最后一部小说,也是她通俗小说最初的尝试。
在张爱玲的小说世界里,遇见是常有的事,遇见之后的蹉跎,乃人生常态,白头偕老总是难得。就像王安忆的评价:“苍茫的空间和时间里,有情人均是一瞬间地擦肩而过。”
《半生缘》里的顾曼桢与沈世均,《多少恨》中的虞家茵与夏宗豫,《封锁》中的吴翠远与吕宗桢,还《郁金香》也是如此,苍凉的底色,无力的过程,悲剧的结局。透过烟火中的日常,展露人生的无奈。
1.一位非常红的红颜,一个关系微妙的东家
郁金香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女佣,一位是非常红的“红颜”。
她圆脸,细腰,浓睫毛,一双眼睛总是水汪汪的。从小在别人屋檐下谋生存,嘴巴甜,处处留心,练就了一股聪明伶俐劲儿。
郁金香所在的这个东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老爷阮先生在外地工作,经常不在家。阮太太于是成了留守主妇,“她是无戏可演的繁漪,仿佛《雷雨》里的雨始终没有下来。”
阮太太的母亲被称为老姨太——一个富态的老人,“一张整脸,原是整大块的一个,因为老是往下挂搭着,坠出了一些裂缝,成为单眼皮的小眼睛与没有嘴唇的嘴。”她住在女儿家,却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哪怕是自己女儿。
放暑假,阮太太的两个弟弟——陈宝初、陈宝余也来了。宝初的母亲死得早,父亲把他拨给宝余的母亲抚养,后来才有了宝余。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宝初从小就是静悄悄的,长大后更加沉郁。因为他“从读书到找事,就像从做女儿到做媳妇,对于人世的艰难知道得更深一些。”
弟弟宝余与哥哥是截然不同的性情,他浅薄,油嘴滑舌,总是嬉皮笑脸的。
这些人之间的故事,没有涉及生死的大悲大痛,都是咬嗫人的跳蚤带来的小哀小痒。
2.爱情想要深入下去,光有诚恳是不够的
女佣长得好看,会勾引自家少爷,或者被少爷欺负,这是故事里常发生的桥段。
宝余认为阮太太是自己姐姐,不是外人,所以行事由着性子,鲁莽又幼稚。
他常常开金香的玩笑,打打闹闹,让人看不懂是逗趣她,还是喜欢她。金香洗澡,他偷走她的衣服,不允许她喊自己二舅老爷,不还衣服,没有分寸。
金香不能招惹他,又不愿讨饶,敢怒不敢言。更多时候,宝余在嘴上占金香的小便宜。
金香对宝余没有好感,更说不上喜欢。她喜欢的是宝初。年轻人的爱恋,当事人心照不宣,一个眼神就能说明全部。
女为悦己者容,为了在宝初面前留有好印象,金香忙里偷闲往脸上擦拭胭脂。不成想被宝余路过看到,他像不识风情的顽童,调笑打趣,动手动脚。
有一天,宝初来到自己房间,看到金香在里面钉被褥。“地下铺着的一床被面,是玫瑰色的绨,在灯光下闪出两朵极大的荷花,像个五尺见方的红艳的池塘,微微有些红浪。金香赤着脚踏在上面,那境界简直不知道是天上人间。”——最稀松平常的场景,被张爱玲描绘得如此诗意。
在此场景中,宝初心有所动,他告诉金香,自己马上要离开这里,去外地上班。他还说,等事情做得有了起色,有能力自主了,会来找她。他让金香等自己。
她明明喜欢宝初,想和他在一起,还是果断回拒。因为,她相信宝初的诚恳,却没看到他的坚决。可是,爱情想要深入下去,光有诚恳是不够的。
金香与宝初之间,有的只是朦胧纯粹的爱意。
3.纯粹的感情,可以莫名而起,也会无疾而终
如果不拿出爱的勇气,现实面前徒留空憾。
书里有个情节设计得非常别致——宝初离开时,金香做给他一个市民政小布套子,起初,看到它心里会生出凄惨之感,不忍心扔掉。两三年后,他想了个曲折的办法把它“送”走——夹在图书馆一本小说最感伤最高潮的那页,他还安慰自己,同样喜欢这本书的人应该是能够懂得的。“当时他认为自己这件事做得非常巧妙,过后便觉得十分无聊可笑了。”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浪漫行径感到可笑时,说明他成熟了,也老了。
宝初没去找金香,与别人结了婚。
金香也没等宝初,她嫁给了别人。
现实中不也是如此吗?一份纯粹的感情,可以莫名而起,也会无疾而终。
有一年冬天,宝初来上海拔牙齿。在电梯里,一群姨娘嘻嘻哈哈一拥而入,有人拎着菜,有人抱着狗。人声嘈杂,宝初好像听到一声“金香”,他不确定,这声音来自身边,还是自己心底。
他看看同乘电梯的那群姨娘大姐,她们都很普通,甚至庸俗。于是想着:“可见如果是她,也已经变了许多了,沉到茫茫人海里去,不可辨认了。那么,不看见也罢。”
就像《红玫瑰与白玫瑰》中,佟振保与王娇蕊这对好过的男女,多年后在红尘中偶遇,他看到曾经生命中的红玫瑰,如今不但变得俗艳,还胖到痴肥,心底一定有些东西从此幻灭。
爱过的人,之所以相见不如怀念,一种是心底的爱意仍在,怕见了面旧情复燃却不能在一起徒生烦恼,所以不见;另一种是宝初这样,岁月无情,红颜的“红颜”已不在,怕见了保存心底的美好记忆随之毁灭,所以不见。
总之,人海茫茫,有情人只有短暂的相逢。
宝初的婚姻生活说不上是好是坏,他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娶现在的妻子,或者为什么不娶现在的妻子。凑活着过吧。
与家人闲聊叙旧,有人提及金香。原来,在大家印象中,金香,是“从前爱上了宝余的那个金香”。这种误解,让宝初一阵难过:
“这世界上的事原来都是这样不分是非黑白的吗?”
古人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时候却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不管是迷还是清,未能与爱同行,始终是孤独的人。
你是否有过宝初这样的难过,或者与生命中那位金香的蹉跎?
【作者简介:江徐,80后女子,十点读书签约作者。煮字疗饥,借笔画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诗情谁与共》。点击右上角“关注”,收看更多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