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 冬
作者/巩晓鸣 诵读/喻杭
霜降过后,冬天即至。前些日子还是阳光明媚,秋意惹人。今天早晨,一场薄雪,让陇东大地顿然进入冬季。邻家的柿子还挂在枝头,红艳艳的被白雪覆盖,白里透红,煞是好看,这在城里是不多见的,让我突然没有那么寒冷伤感。上班途中,街头是匆匆的紧裹的秋衣、冬衣,道旁的树叶飘零而下,一切告知人们:冬日来临。
人们的皮肤不再鲜活、细嫩;而是变得干燥、皲裂,头发也是。许久不见的朋友突然相见,“你咋头发也白了?我咋再没见某某,咋一下子老了”!互致问候和感叹。早晨起来对着镜子,发现眼角有多了几道皱纹,脸上的核桃色顿增,忽悟岁月飞逝人意难为。一些中年女人尽量往脸上涂脂抹粉,填平岁月的沟壑。尽量舍得花钱买一些名贵兴时的衣裳,和年轻的女子做一点较量。姑娘们则让各色风衣、羽绒衣、厚丝袜、毛呢短裙飞身,挑战冬日,让青春更加美丽动人。
人生如四季,春种、夏管、秋收、冬藏。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体会到冬藏的意味。藏,是一种沉淀、一种总结、一种大智。藏一年的五谷,藏一年的收获,藏四季的辛勤,藏一生的体味。冬之色调是黑和白。树叶落去,绿意尽褪,早木枯黄,大地一片黑色,黑得沉静、冷竣、庄重。若是大雪覆盖,天地归为一色,则素得让人干净、白得让人失忆。人们的脑海抛弃喧嚣、繁杂,天地似乎沉静了许多。一年之中许多干了的事,冷静思考一下、总结一下;未干完的事,也就这样了,思谋一下,来年咋干。许多大事都是选择在冬季进行,公司年会、单位总结大会、国家“两会”等等,有时候思考、总结比谋划更为重要。农人们则放下手头的活计,集中为孩子们订亲、娶亲,完成人生的大事,让他们早谋划自己的一生,开始他们的春夏秋冬。
四季如人,少年孕育、青年奋斗、中年收获、老年收藏。冬天没有春的烂漫、夏的火热、秋的丰腴,冬的孤寂,这种孤寂是迟早要来的,迟早要经历的。少年出生富贵或者贫寒,成年默默无闻或者功成名就,都要步入老年。老年不再是争强好胜,欲望缠身。更多则是看淡人生,体味生命。孩子长大了,娶妻生子,成家单过,有了自己的小日子,孙子偶尔过来亲热亲热。面对儿孙,自己的成就感、生存感一下子显现。这几年,许多年轻人进城奔自己的前程去了,村庄留下土地、老人和狗。人老了,就变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碾盘、一地麦子、一处庄院、一个山梁······太阳坡下,穿着厚厚的棉衣,晒着太阳,一句没一句聊着陈年烂谷子的事,吧嗒着旱烟,回忆着过去的一些经历碎片。年轻人追逐打闹着,他们一点也不眼热,静静地在年轻人的身上寻找着自己过去的影子和趣事,无意中笑出声来。另一个老汉打笑:想啥美事呢?老汉笑而不答。但是留给他们的日子不也是很多,在漫长而严寒的冬天,许多老人就像一季庄稼、一季草木完成自己的使命,离世而去,冬日就常常是悲喜交加。村落里往往是这家刚过完喜事,那家就是丧事来临。经历了一生许多春夏秋冬、大喜大悲的老人,早已将过世看得如花开花落,叮嘱后人丧事简办,不要奢侈。儿女们则觉得老人一生不易,便将丧事办得风风光光。杀猪宰羊、好酒好菜,遍邀亲朋好友,礼乐班子、阴阳总管一个都不能少。乡亲们则自带香纸前来烧香送纸,跟自己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的逝者做最后的告别。子女们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含泪向来宾磕头致谢。乐手们奏着《祭灵》《孤雁离群》哀乐,艺人唱着《三娘教子》、《祭坟》悲曲,哭声、哀乐让人柔肠寸断。随着长者一声吆喝,棺木落入黄土坑,乡亲们挥动铁锨朝墓中埋土,不多时土冢即起,老人体面地永远地告别了人间。若从丧事而论,冬日更添了一份万物生灵回归的使命。
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这些农时节气贯穿着整个冬天,漫长而严寒。一些动物进入冬眠,它们向冬天低头,躲藏严冬,积蓄来年的生命。人类却并不安分,让冬更加丰富、更为生动。清晨的公园,打太极拳的老人、跑步的青年、跳广场舞的大妈更加提神灵动。街口上卖油炸的小摊,扑朔的火苗给夜晚注入丝丝温暖。KTV里的酒杯碰撞霓虹交闪。山坳的窑洞里,灶堂的柴火烧的正旺,大锅里的黄米煮的翻滚,米香弥漫着整个院落、整个村庄,朴实的山里人用这种古老的方式酿造着生活的甜蜜,庆祝着一年的劳作和收获。一些迫不及待的农人杀猪宰羊、呼朋唤友,围坐在热炕上,黄酒下肚、大肉入口,大话神吹,张三说:这日子美咋哩,给个皇帝也不当!李四说:美个啥,人家城里人酒吧里,鱼肉海参、抱着美女唱歌跳舞那才叫活人哩!有好事的年轻人便将手机视频打开,在微信群里唱起酒歌、吆喝猜拳,一顿狂发,引来群里阵阵围观点赞。鸡叫、犬吠、驴打滚、猪哼哼、三轮蹦蹦突突,商贩一拨一拨,“换大米,宁夏大米!”,“醋,粗头醋!”“拉板糖,手工拉板糖!”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从窑洞里、硷畔上、疙崂中簇拥而来,孩子们跟在女人身后,喊叫着、吵闹着,山里的冬天简单而枯燥、醉人而浪漫。
冬至过后,“数九”才算真正的冬天。冬去春来,又是一个明媚生机的春天,急切地召唤着:大地解冻,万物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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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 制:慕彬 王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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