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辫子歪歪 图|网络
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星空，生命的狂喜与刺痛，都在这顷刻，宛如烟火。
——席慕容《河流之歌》
她跟他站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上相顾不言。最后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掏出一纸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丢在他眼前。协议书上已经洋洋洒洒签了一个名字：齐华。那一瞬间他眼里有一丝窘意，赁是她再不肯放手，也早已在心里看轻了他。那一年，纪艾齐五岁。纪艾齐是我，但更多的时候，我会说我叫fox。
读书的时候，我从来不是优秀的。也没有女孩子们今天和你腻歪，明天便不再理你的那份子闲情。齐华一直在拼命赚钱，为我这个其实不值得投入血本的孩子。
那个带着协议书，胜利却狼狈离开的男人从此杳无音讯，但我知道他在城市的另一边享受着天伦。因为偶然一次在路边，我见过他和一个美艳远胜齐华的女子在调笑，身边还有个冥顽不灵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有种羡慕的情绪在我心里滋生，但转身看到齐华早衰的脸庞。我知道那些曾近让我笃信的，鼓吹女子就该精致迷人的言语，对一个向生活乞求明天的女子来说，他妈的就是个屁。
唯一快乐的时光便是执起画笔的日子。美术教师是一个清瘦的小伙子，他在黑板前说：“我叫凌。”他器宇轩昂，干净得足以让15岁的女生们议论纷纷。也许他是世上第一个对我微笑给我肯定的人。
于是在和齐华的小屋子里，我一遍遍地描绘尘嚣外那些没有哀愁的天地，画里有不羁的女子、诡异的男子。但更多时候，那个屋子只有我一个人。屋子的墙上绘满了各种飞翘的收捎，像是15岁里最沉默的梦。
我喜欢哥特式的绘彩。凌会给我指点，也借我画册。一个被人粗糙惯了的女生像是忽然学会了羞涩，但少女时光总是短暂。在这样的沿海南方小城，21世纪的孩子们已经享受了富庶的生活，但我例外。
我不会介意别人问起我的家人，更不会介意秋游的行李里，我的那盒白米饭收到的目光洗礼。但更多时候，没人会注意fox，这只在人群里桀骜不驯，绝无如花笑靥的狐狸。可是那天，前桌的男生轻薄了齐华辛辛苦苦早起做的便当，那只沉默的fox掀翻了他的书桌。学生生涯也在这样的瞠目结舌里画上了句点。
那天起，我发现自己不会留恋，也不会怀念。无论是五岁时那个背弃我跟齐华的男人，亦或是风淡云轻的校园时光。以至于从学校带回的那包杂乱行李，很多年我都没有翻起。
一个人远行，一个人疲倦。午夜依然热闹的淮海街，除夕脸对四壁，笑着吐出：“新年快乐！”
扬是在午夜的热闹人群里，支着画架，用色彩谋生的一个街头艺人。他笑得那么温暖，像是融化了我20年冰结成山的寒冷。他说：“这张画给你当做生日礼物。”因他的笑容，我爱上他。
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女子，我想他是喜欢我的淡漠。他给我看他最爱的杂志：painting魂。我说这张的线条一定是画者打瞌睡时候涂上的，一看小角：凌。他？还不等我回想，扬已亲上我扬起的唇角。
扬让我明白我是个能爱，却无法长爱的女子，就像我爱的烟花。于是，一次次试探，莫名地发脾气，暗自地尾随，失望，希望，绝望。他用一通电话，结束了我们的关系，话里有凄凉。
我坐在小小的屋子里，听着窗外十里洋场的燕舞莺歌，忽然觉得屋子好空。那天，我做了一个梦：依山傍海的半山处有一座小屋，细碎流苏的窗帘后是大大的落地窗，从那里可以看到朝霞与星光。那里静静的，却四季温暖。齐华在厨房煲着薏米莲子汤，有个男子拥我等待着那晚的烟花。
醒来后，自然没有看到烟花，却接到了一通电话：那个五岁时走出我的生活的那个男人，他病危了。他在这世上的时光正在分秒加速倒数着。齐华背过身，不肯让我看到她藏了17年的怨恨。
独自踏上医院的路上，星光异常冷。如何面对这个已经陌生的男人，到底是狠不下心叫出那个空缺了17年的爸爸。他的眉眼虽然已然被折磨得干瘪走样，仍能拾取与自己样貌的神似一二。
“齐齐，对不起。”一直到走，那个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男人只对我说过五个字。我的名字是他们一场爱的见证，最后却讽刺得像个多余的笑话。我想也许他，辛苦吐出的几个字更像是对曾心心念念执手一生的女人说的。
那个当年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她也不复容光模样了。这个夺去齐华爱情与人生的女人，我在那一刻不再恨他。人世的情爱，一旦放弃执念，聚散无常也不再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遵从他的意愿，我带着他留在世上的骨灰，回到了他的家乡。齐华在我出发前一直赌气不理睬，最后一刻丢给我一本画册，她说是我从学校带回的那包东西里的。
我没想到，一路向南的他的家乡会是这样的美好。绿油油的稻田、卷裤脚弯着腰的老人、湛蓝的天空、空气里夏日傍晚发酵后的轻松、乡村特有的夹竹桃和牵牛花疯狂开放的盛夏。村庄的老人说：“姑娘笑得多好睇。”
那本画册是凌绘制的，繁花拥簇的房子，面朝大海，有朝霞，有月上梢头，有星辰密布，有暖意的厨房，有柔和的灯光，有淡淡的依偎。
此刻，不再有恨意，不再寂寞。因为我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我，齐华也一直诓骗我，怪不得邻居说老有个男孩子来帮衬你妈妈做事情。那间房子，空了又满，吵了又静，却没有一次像如今这样，刚刚好。
画册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明年，我陪你看烟花。”
❤作者：新浪网长期合作作者、知音网专栏作家、自媒体“三十立铺”主笔。笔法细腻，情思婉转，新书《女神从来不慌张》已出版。曾获“新浪首届限时征文大赛”一等奖、“卓卓网影评大赛”二等奖、“中国8090后责任担当征文大赛”二等奖等众多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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