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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人人殊-在民国如何追星?看百年前京剧圈的粉丝经济

作者:车型网
日期:2020-09-12 04: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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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 谢明宏


来源 | 娱乐硬糖


饭圈的强势崛起,一直被认为和当下的互联网娱乐、社交环境互为因果。撕逼、控评、锁场、捆绑、番位、产出……各种饭圈套路让人眼花缭乱。


但所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捧偶像的行为古已有之,而民国最为盛行。




当时的人们是如何追星的?对今天的娱乐业有何启示?在媒体相对落后的年代,如何获得爱豆的第一手通告讯息?饭圈也会爆发大规模撕逼吗?是否也在上演争番位、蹭热度、抢资源的火辣戏码?


“追星”那些事儿,时隔一百年,压根没有实质变化。以史为鉴,这份民国京剧饭圈撕逼实录你值得拥有。


民国的追星,被称作“捧角儿”。“角儿”当是来源于“脚色”(亦作“角色”)一词。“脚色”进入戏剧大概在元明之际。这个词在宋元时期本指履历档案,后为伶界引用。




按伶界老论儿,光在北京唱红后还不算名角儿,一定要行走外埠。外码头首推上海,次为天津。于津沪再能唱红,即算红遍南北,方可称其为“角儿”。


这里边还有个讲究,前提是先得在北京唱红,其次津沪。倘若在北京唱砸,流落天津,则叫“下天津”,断不能叫角儿。“下天津”有诗为证:“歌场冷落几年春,觑得庐山面目真。到底品花先品格,格低无奈下天津。”


成名的地点直接影响后来的番位,这在明星地域界限早被打破的今天,似乎难以想象,也只有几位韩国“归国派”鲜肉能作比。


不过,套用到电影咖、电视咖还是综艺咖,是不是就合理多了?北京走红有了大众知名度,类似于古偶剧出道,有了流量原始积累;再得到有品有格的上海滩认可,那是进了电影圈,有了逼格;接着唱红三教九流、人文荟萃的天津卫,那就是上了热门综艺,全面爆红啦。



疯狂打CALL,爱到房子随便烧



观剧者对自己喜爱的角儿摇旗呐喊,站脚助威,出谋献策,扔钱送礼,甚至愿效犬马之劳即谓之“捧角儿”。捧角儿与戏剧同生同长。


今人或嘲笑偶像剧千篇一律,少女们何必如此花痴。殊不知,京剧这门艺术也有相通之处,它所以能叫座儿,并非凭借复杂多变的剧情,而是在于角儿的表演。


听戏就是听角儿。比如《空城计》这出戏,五六岁孩子都知道诸葛亮靠俩琴童俩老军骗走了司马懿的几万兵马。可谭鑫培唱一百回,就有人花钱去听一百回,而且保准满堂。




为自己的爱豆疯狂打CALL,戏迷对角儿的情怀、资历、贡献值,一个都不能少。并且和今天的饭圈一样,当年的戏迷,也要努力表现自己爱得更真、懂得更深。如今所谓“脑残粉”的种种过激言行,当年甚至更为夸张。


一则广为流传的笑话是这样的: 某戏迷在戏园听戏,他儿子赶至戏园告诉他家里着火了。他却说 :“回去告诉你妈,叫房子慢点儿烧,下一出是谭老板的大轴儿,听完准回去。”说完闭上眼接茬儿摇头晃脑带拍板,再不理他儿子。等谭老板大轴儿完了,他家的房子也烧完了。




白嫖粉在哪里都不受待见,凡捧角儿者都是真心实意硬砍实凿,不惜财力且花样甚多。细分起来,有前台捧、后台捧、文捧、武捧、经济捧、艺术捧等,其间又相互穿插搭配混用。


放在现在等于什么呢?有钱有力的就组织大规模应援活动,追星烧钱大家都懂。再不济囊中羞涩,也别忘了在社交网站给爱豆投票,贡献千万分之一的热度。当然,其中也免不了被饭圈唾弃的私生饭。


他们既有组织章程,又有方略纲目,比自己的本职差事还要尽心尽力。既为组织,就和今天的饭圈一样,要有叫得响的名字。当时“痰迷”(即“谭迷”,谭鑫培迷)、“黄病”(名净黄润甫迷)、“羊迷”(杨小楼迷)、“瑶痴”(王瑶卿迷)、“梅毒”(迷梅兰芳至深者)等称谓,都是知名饭圈。


后来又生成出团体组织,有书面章程,定期举行会议。捧梅兰芳的有“梅社”,捧尚小云的有“尚党”、“醉云社”、“听云集”、“尚友社”,捧荀慧生的叫“白社”(荀慧生早年艺名“白牡丹”),捧筱翠花的叫“翠花党”等等。这些个社党完全自发,也无需登记注册,都是志同道合者。少则数十多则几百人。





党社里面各行人士都有,摇笔杆子的剧评家是必有几位,类似于今天能写文、画图、剪视频,能“产出”的饭圈“大大”。角儿的演出预告一贴,他们就撰文一篇,投送报社,所言无非溢美之词。既为票房做了广告,又对舆论做了导向,算是预热。



捆绑上位,粉丝堪比经纪人



单从事件本身来看,1930-1931 年 《戏剧月刊》 “现代四大名旦的比较”征文品评、量化评定活动,仅仅是沪上一家戏曲评论专业杂志围绕四位当红的男旦作的一次座次排名。




然而,如果进一步考察杂志主办者、中选文章作者和 “四大名旦”的远近亲疏关系,则会发现:“四大名旦”称号的诞生,暗中全由荀慧生的粉丝推动,堪称“捆绑”上位的典范。


四大名旦的评选,表面上是要评比当时的名伶。实际上则是粉丝想帮助相对晚出道的荀慧生,通过捆绑顶级流量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上位。即便是四大名旦里最弱的那一个,他也是四大名旦呐。




《戏剧月刊》评选初期,三篇征文集中发声,传达出荀程并驾齐驱的共同声音。不仅如此,为将荀慧生推上 “荀程并列”的位置,三文皆采取了掩饰荀伶艺术 “短板”,放大荀伶艺术 “优势” 的叙述策略。现在的这种饭圈“小论文”,基本很难“出圈”传播,要说起来,还是当年的粉丝能量大啊。


“四旦中善演新戏者,以慧生为第一。演刀马旦及花旦,亦须让慧生也。”这样的表述,不仅掩饰了他出身不 “正”的短板,反将地方戏重武打热闹、喜花旦俚俗的艺术基因,转化为荀慧生在旦角表演上兼擅青衣、刀马旦、花旦三行技艺“全”的优长,所以让读者感觉荀慧生跻身“四大名旦”群体,与程砚秋并驾齐驱是有充分的依据。


《戏剧月刊》品评 “四大名旦”并排定次序,明显带有捧红荀慧生的意图倾向。


梅花馆主(郑子褒)曾撰文说“提倡‘四大名旦’ 最起劲的,不用说,当然是拥护留香 ( 荀慧生) 的中坚分子,因为那时的荀慧生,离开梆子时代的白牡丹还不很远,论玩艺,论声望,都不能和梅尚程相提并论,可是捧留香的人,声势却非常健旺,一鼓作气,非要把留香捧到梅、尚、程同等地位不可,于是极力设法,大声疾呼地创造出了一个‘四大名旦’的口号。”




上海的 “白党”为捧荀慧生,除了推动“四大名旦”的评比外,还曾编辑出版过宣传专辑《荀慧生集》《留香集》《荀慧生专集》。这些专辑荟萃了荀慧生经典剧目、剧评以及众名家的论剧赠诗等,是向沪上戏迷、票友推介荀慧生的重要宣传材料。


由此可见,在任何时候,一个饭圈要发展壮大,巩固老粉,吸引路人粉,“产出”都极为关键。


以 《留香集》 为例,此辑中除有名流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寒云亲任审校,并题 “无双” 书匾外,还有 《荀慧生小传》《小留香馆日记》《小留香馆剧目》 《小留香馆新剧考》、袁寒云所撰 《投赠》及 《月旦》、墨香主 《杂缀》 等文字,并附录名流赠送的画作9 幅及个人生活照、剧照 19 帧,可以算作相当成熟的饭制周边了。




撕对家,当年粉头真厉害



捧角儿的迷党都有一个取向,就是他们心仪的角儿才是这个行当第一,而且全世界都得随着他们认可才行。这份念头心里想想、嘴里说说也算罢了,但要贯彻落实,我们今天看到的多是微博大战,当年则是主流纸媒上的风波,直接撕资源唱对台戏。




时至今天,硬糖君到饭局上,都因工作之故,难免被人询问,“第一流量是谁啊”?你说是鹿晗还是TFBOYS,总感觉都不合适,况且吴亦凡难道不火吗?当年的四大名旦也是如此。


四大名旦,梅先生排首位,尚迷、荀迷都不做非分之想,唯独程迷心有不甘。他们认为,以程老板的唱腔儿和观众缘儿,完全可与梅大王比一比。


民国二十五年(1936),梅兰芳由沪回北京后,每礼拜一至五在第一舞台贴演。为避免撞车,尚小云是六日两天贴演,其他几天歇工。荀慧生干脆跑外码头。而程迷让程砚秋礼拜一至三在中和园贴演,大唱对台戏。相当于今天鹿晗和TFBOYS在同一时段上两档热门综艺了。




梅先生多年在上海演出难得回京,且玩意儿又好,自然每日卖满堂。见如此情形,程迷就用“田忌赛马”招数安排自己戏码儿。


梅党高手如林,几天就找出了应对戏码儿的办法。第一舞台是北京最大的戏园,满堂两千多人,中和园只一千来座儿。不论声势和票房收入程都未超过梅。


冯耿光,作为民国最铁杆的梅党,为梅兰芳营宅于北芦草园,挥金如土。(电影《梅兰芳》中由英达饰演,化名冯子光)




当年中国银行一把手冯耿光捧梅,二把手捧程,银行员工也分裂成两大阵营,梅派和程派水火不容,甚至互相不说话,新员工报到,先问挺梅还是挺程,万一和领导不是一个派系,下场就惨了。


作为民国期间最知名的梨园艺人,梅兰芳一直是批评界观照的热点,赞赏者无数,批驳者也不少。尤其是在非学理思维之下,梅兰芳的反对者更是从方方面面对他进行了否定乃至攻击,《申报》上的“梅讯”自然不能幸免。


而对“梅讯”的指责,到四十年代依然很激烈,有人称之为“梅兰芳起居注”,“中国最古老的大报——《申报》,不惜以宝贵的篇幅,作他的起居注,连吃多少饭,撒几遍屎,都恭而敬之的记录在报,这种遗风,虽未愈演愈烈,但也可以当神圣而无愧了。”




如今想来,人们对当年《申报》的微词,大概就和我们对微博热搜的愤慨差不多?明星放个屁都得巴巴的让大家知道,路人一脸懵逼好吗。


而当拥护梅兰芳与反对梅兰芳者日益走向极端,“对家”撕逼不可避免。虽不至于像今天饭圈可以出一本脏话大全,但“彼此拿祖宗开玩笑”也是少不了的。


批评家郑醒民就曾告诫,“恣其胸臆,任其爱憎,各据一说,言人人殊誉之者,且谓兰芳或尤有逊色,毁之者则谓身长嗓哑,并李连贞亦不若。”这显然不符合客观事实。不过今天饭圈互嘲起来,你说我爱豆“娘炮”,我骂你爱豆“油腻”,不也是如此吗?


民国四公子张伯驹独迷余叔岩,他自己是余派名票。余叔岩在张先生眼里说不上圣,也是位贤。张伯驹只跟别人聊余派,聊完余派还是余派,不许说别人。倘若有人当他的面提了句言菊朋、高庆奎等,张先生根本不顾斯文,不管生人熟客当场就开削,出完气黑着脸拿起脚就走。张先生这么做就是表示自己独尊余派。


一捧就红,或者百捧不成,这样的戏码从民国到如今一直在上演。捧角儿,说到底,角儿是根本 ;剧艺是根本,本领过硬的角儿才有得捧。追星,反过来,自家爱豆的业务能力才是正经。捧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绝不能指望它化腐朽为神奇。倘或角儿的玩意儿不到家,任你捧角家怎样捧,顶多落个昙花一现,外饶一个白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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