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语词听上去多么有道理,为你的思想进行辩护和坚持它是非常不同的。例如,说自己信仰“自由”可能会使你备感骄傲和充满正义感,但如果你不能说清楚你所赞成的是什么,你所相信的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你所谓的“自由”是如此值得追求,那么这将与哲学或自由没有任何关系。然而绝大多数学生,甚至是许多职业哲学家,都会受这样一些听上去富有亲和力的令人赞叹的词语的迷感,我们姑且把这些词称为“时髦词语”(buzzword)。乍听上去,这些词的所指好像是一些非常明确而具体的东西(就像“狗”这个词一样),但实际上,这些词应被归于那些最难理解的词之列,它们引发了哲学中最困难的一些问题。“自由”听上去好像意味着摆脱了监狱的束缚,或者能对政府糟糕的政策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但是当我们试图要说出是什么东西把这两个例子(以及许多其他例子)联系在了一起时,我们就会很快发现,我们其实并不真正清楚自己所谈论的到底是什么。事实上,任何人都信仰“自由”,但问题在于他们所信仰的到底是什么。与此类似,许多人都把诸如“真理”、“实在”、“道德”、“爱”甚至“上帝”这样的词作为时髦词语来使用,这些词之所以能够让我们感到快慰仅仅是因为我们说出了它们。但要说明这些词所可能表示的含义,却不仅仅是要将它们说出来,而且也要说清楚它们的含义是什么,在我们所讨论的这个世界里(或世界之外),其自身到底是什么。时髦词语就像我们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徽章,但弄清楚这些徽章到底代表着什么也是同样重要的。
“科学”与“艺术”是两个很好的例子,可以说明有些时髦词语是怎样充当我们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的。有多少可疑的建议和愚蠢的广告不是打着“科学”的幌子来赚钱的?有多少激进的行为不是凭借“艺术”的名分而被容忍的?有多少政治活动不是打着“国家安全”或“民族自决”的旗号而被正当化的?这些时髦词语不仅妨碍了我们理解自己行为的真正本质,而且还会成为哲学的一块绊脚石(而非帮助)。哲学家们往往是通过做出严格的区分来构造新词的。比如“主观”和“客观”这两个词,它们一经成为有用的哲学术语,就具有了如此众多的含义并且遭到了滥用,以致这些语词本身几乎不再意味着任何东西了。有些自称的哲学家(其中也包括一些口头表达较为流利的哲学学生)可能会认为,只有当他们把这些引人注目的术语连成一长串时,才是在做哲学。我们把这种做法称为“言之无物”(Verbal spaghetti),它之于哲学就相当于犬吠之于音乐。哲学术语只有当牢牢缚于所要解决的问题上时才是有用的,这时它们的含义业已得到明确定义。时髦词语非但不能帮助我们思考,而且还会替代思考;言之无物尽管听上去一套一套的,但在理智上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价值。
对时髦词语的滥用,以及用言之无物的方式来轻松回避严肃的讨论,这一切都说明了那条已经多次强调过的哲学命令——“定义你的术语”——的重要性。事实上,定义术语是非常困难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样做是枉费时间。你很清楚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然而一旦某些哲学术语进入了我们的讨论,我们就会很快发现,为什么总是强调这一点是如此之重要。许多学生似乎认为,正是因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新词,这才算是了解了某种哲学。但这就好比说,仅仅因为你已经试穿过冰靴和雪橇了,你就相信自己已经学会了滑冰。然而,真理是要在你继续拿它们做事时才能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