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高中杨喜娟
作品简介
《羊脂球》是有“世界短篇小说大师”之称的法国作家莫泊桑先生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莫泊桑于1879年下半年创作《羊脂球》，1880年将其收在自然主义短篇集《梅塘之夜》中，并因此一举成名。故事以妓女羊脂球的形象反衬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上流社会人物丑恶的灵魂，他们虚伪的面具下是腐朽的内脏和污秽的思想。福楼拜非常欣赏这篇作品，称赞它“无论从结构，讽刺或观察来看，都是杰作”。
故事梗概
法国诺曼底地区的首府鲁昂城被德国军队占领，几个商人设法从德军总司令那里获得离城许可证，十名旅客同乘一辆马车前往迪埃普。旅客中包括葡萄酒商人鸟先生夫妇，棉纺厂厂主卡雷—拉马东夫妇，伯爵贝尔·德·布雷维尔夫妇，两名修女，民主家高奴代和妓女羊脂球。马车行驶到托特镇的时候被德军扣留，这里的德国军官看上了羊脂球，想要羊脂球委身于他。在遭到羊脂球的坚决拒绝后，德国军官恼羞成怒，不肯对马车放行。旅客们知道了这件事，先是义愤填膺，继而开始担忧自己的处境。到了第四天，他们越来越憎恨羊脂球，趁羊脂球上教堂之际，集体商量如何劝说羊脂球顺从德军军官的要求，最后在修女和伯爵的配合下，他们终于用花言巧语达到了目的。次日清晨，马车又出发了。旅客们对羊脂球冷若冰霜，羊脂球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形象分析
美丽的羊脂球：“羊脂球”是女主人公的诨号，她本名叫伊丽莎白·鲁塞，因过早发胖的体型得名“羊脂球”， “她个头很矮，浑身圆滚滚的，肥得流油；十根手指也都是肉鼓鼓的，只有每个骨节细了一圈，皮肤绷紧而发亮，好像几串短香肠；胸脯特别丰满，顶着衣裙突出一团。”虽然如此，但羊脂球仍别具风韵，“细皮嫩肉，招人喜爱，依然是秀色可餐”，从而引起德国军官和民主家高奴代的垂涎。
善良的羊脂球：旅客们出发的前一天下了一整夜大雪，导致马车行驶速度缓慢，大家原定到托特镇吃午饭，但天黑之前难以赶到了。他们找不到饭店和酒馆，从路旁的农舍里也弄不到吃的。只有羊脂球事先准备了食物，整整一大篮子美味佳肴，有结了一层冻儿的整鸡，有肉酱、水果、甜食、蔬菜，还有四瓶波尔多红葡萄酒。羊脂球主动邀请大家一起分享，甚至在邀请棉纺厂厂主和伯爵夫妇时卑微到“样子十分为难”，“生怕招来一场侮辱”。一车人逐个加入，最终肆无忌惮地吃光了所有食物。
刚烈的羊脂球：车上的其他旅客都是为了私利离开鲁昂城，甚至不打算再回来，只有羊脂球是几乎掐断德国士兵的脖子为免遭逮捕而外出躲避的。在马车上，几个所谓的正经女人认出她来，交头接耳地说什么“婊子”“社会耻辱”，她“扫视同车的旅客，目光毫无惧色，充满了挑战的神情，逼使大家立刻噤声，纷纷低下头”。到托特镇后，在德国军官面前，羊脂球最后一个下车，因为她“要表现出凛然难犯的气概”。她三次拒绝德国军官逼她“过夜”的要求，也果断拒接了高奴代的与她“过夜”的央告，因为在她看来，委身于自己民族的敌人，便意味着对祖国的背叛；有敌人在附近，任何人都不应该寻欢作乐。
隐忍的羊脂球：羊脂球虽然大义凛然地拒绝了德国军官的无理要求，但为了不耽误大家的行程，最终还是在众人的花言巧语之下痛苦献身。第二天马车重新上路，全车人都表现得傲慢冷漠。羊脂球虽然充满了委屈和愤怒，但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默默流泪，“在黑暗中，有时在高奴代歌曲的节拍之间，传出她未能忍住的一声悲啼”。
讽刺手法
作品中的讽刺手法十分纯熟，值得细细品味。比如“现在的鲁昂市民，已没有大胆鲁莽的毛病了，不像当年那样，因英勇守城而使这座城池闻名遐迩”。“当年”指的是15世纪初叶鲁昂人曾英勇反抗英王亨利五世的统治，视“英勇”为“大胆鲁莽的毛病”，运用反语，犀利深刻。作者称鸟先生等六人“是信奉宗教、讲究道德、有威望的正人君子”，又仔细刻画了他们对敌人的唯唯诺诺，对羊脂球的冷酷无情，对比强烈，发人深省。鸟先生在享用羊脂球的食物时宣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是兄弟，应当互相帮助”，到了被德军扣留时，竟然想把羊脂球捆起来献给敌人，如此“兄弟”，真是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文再现
次日，冬天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得雪光耀眼。驿车终于套好了，停在门外等候。一大群白鸽子，黑眸子粉红色眼睛，羽毛丰厚，挺着胸一本正经地在六匹马腿下绕来绕去，啄开冒热气的马粪蛋觅食。
车夫套着羊皮袄，坐在车座上抽着烟斗。全体旅客兴高采烈，催人快点包好食物．以备下一旅程食用。
只等羊脂球一人了。她露面了。
她的神情有些慌乱和羞愧，怯生生地朝旅伴们走过来．而他们都一齐扭过脸去，好像没有看见她。伯爵庄严地挽起夫人的胳膊，拉她躲开这种不洁的接触。
胖姑娘不禁愕然，停下脚步．这时，她鼓足勇气，向棉纺厂厂主太太极谦和地轻轻说了一声：“早安，太太。”对方极其傲慢，只是点了点头，而同时那眼睛一瞥，就像贞洁的女人受到了侮辱。每人都显得十分忙碌，而且离她远远的，好像她衣裙里带来了传染病。继而，大家又蜂拥朝驿车奔去，羊脂球落在最后，独自上了车，一声不响坐到前一程坐的老位置上。
大家好像没有看见她，也不认识她。而且，乌太太还远远地怒视她，低声对丈夫说：“幸好我没有挨着她坐。”
笨重的马车摇晃起来，他们又启程了。
起初，大家沉默不语。羊脂球连眼皮也不敢抬一抬。一方面她感到气愤，恨这些虚伪的人把她推进那个普鲁士人的怀抱，另一方面她也感到羞愧，恨自己让了步，受到那家伙的玷污。
不久，伯爵夫人转向卡雷一拉马东夫人，打破这种难堪的沉默：
“我想，您认识德·埃特雷勒夫人吧?”
“认识，是个朋友。”
“她那人多可爱啊！”
“非常迷人！她的确出类拔萃，极有学识，也有艺术细胞，唱得一口好歌，画得一手好画。”
棉纺厂厂主在同伯爵闲聊，在车窗玻璃震荡的啪啪声中，时而听见息票、期限、溢价、到期等字眼儿。
鸟先生夫妇在斗纸牌，这副牌是他从旅馆里顺手牵羊偷来的，满是油腻，已经在擦得不干净的餐桌上摩擦了五年。
两位修女从腰带上取下长串念珠，一齐画了十字，嘴唇忽然嚅动起来，动作越来越快，迅速地咕咕哝哝，仿佛比赛念祈祷文，还不时吻吻一块圣像牌，吻完又画十字，接着嘴唇重又快速持续地嚅动。
高奴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沉思。
车行驶了三小时，鸟先生收起牌．说了一声：“肚子饿了。”
于是，他老婆伸手够到一个用细绳捆的食品包，取出一块冷牛肉，麻利地切成整齐的薄片，两个人就吃起来。
“我们也吃点东西好吧？”伯爵夫人说道。她征得同意，便打开为两家准备的食物。一个椭圆形罐子的盖上有一只彩釉兔子造型，表明里面装着野兔肉糜，那是味道鲜美的熟肉，还拌了其他的肉沫，而猪油形成的一道道白色溪流，在这野味的褐色肉上流淌。还有一大块瑞士产的干酪，是用报纸包来的，油乎乎的面上还印出报上“社会新闻”的字样。
两位修女打开纸卷。取出一截散发蒜味的香肠。高奴代双手则同时插进肥大外套的大兜里，从一个兜里掏出四个煮鸡蛋，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块面包。他剥了蛋皮扔在脚下的干草里，咬着吃起鸡蛋，而蛋黄渣儿掉在大胡子上，好像一颗颗星辰。
羊脂球起床时匆忙慌乱，什么也没有想到，她见这些人坦然地吃东西，不禁义愤填膺．几乎喘不上气来，一时心头火起，责骂的话也涌到嘴边，真想张口痛斥他们的行径，可是气愤已极，讲不出话来了。
（选自《莫泊桑中短篇小说精选》，中国对外翻译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221页。李玉民/译）
赏析：小马车，大社会。一对九的两个阵营，美与丑的鲜明对照。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是多么健忘啊，他们忘记了劝说羊脂球就范时大谈的“献身精神”，忘记了那些花言巧语，“只要动机纯洁，上帝就能允许使用各种途径，而宽恕行为本身”，“一种本身应当受谴责的行为，往往因为当初的念头好而变得值得称颂了”。一旦达到目的，他们立刻板起面孔，对牺牲者没有感激，没有同情，只有冷漠和伤害。他们也忘记了前段旅程中羊脂球那一大篮子美味佳肴，忘记了自己贪婪的嘴脸，现在竟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独自享用，丝毫不在意羊脂球的辘辘饥肠。而卑微的羊脂球，先用自己的食物，又用自己的身体救赎了大家，折射出美丽的人性光辉。但是谁又能救赎羊脂球呢？谁能给这位风尘女子以最基本的保护与尊严？
（本文已经在《中学生阅读》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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