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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喜会梁州故人
唐代 韦应物
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何因不归去?淮上有秋山。
我们常说,人世间的种种磨难往往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这话用在唐代大诗人韦应物的身上真是准确之极。我们现在来看这位诗人遗留下来的诗作,其风格清幽淡远、优雅出尘,若说文如其人,此人该是一个飘飘然道骨仙风之人。可是我们把这一位大诗人二十岁之前的人生来做一番细看,简直是彻彻底底尽覆三观。谁能想象得出,这些宁静美丽的诗句竟然是出自一个横行世间,臭名远扬的恶霸少年之手?
韦应物此人可谓绝对的官二代、富二代了,家门显赫,出身高贵,十几岁就入朝当了唐明皇的近身侍卫。春风得意少年郎,可以说走道都是打横的。这位豪门小少爷一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地痞恶霸的名声真是响当当,他的整个年少时光简直就是一部街头恶霸成长史。若我们单看他的少年经历,几乎可以断定此人一生就会是个祸害。
而世事就是这样云诡波谲,一场安史之乱,豪门公子成为丧家之犬,从前人上人,如今受人欺。国破故土离,身是他乡客,年轻不识愁滋味的恶霸公子在战争死亡,流离痛苦的巨大震撼之下,人格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转型。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流氓,朝廷多了一位清官,诗坛出了一位才子,如此巨变,实乃罕见。
人格转型之后的韦应物给后人留下了一首又一首动人诗篇,那些恬静淡雅、飘逸美丽的诗句在大唐诗坛上一枝独秀,其独特的韦氏气质深深让人沉醉。我们今天要来看的这一首《淮上喜会梁州故人》,就是诗人中年后又逢十年未见的少年友人后所作。故人到来,也牵动了一段年少轻狂岁月的回忆,而此时的诗人早已洗尽铅华,清心寡欲,过着闲云野鹤的人生。这首诗作句句似流水浮云,清丽脱俗,正是此时诗人气质的完美体现。
这首五律名曰喜逢故人,而两人相遇时已是十年未见。分别时尚是青葱少年,再相逢已是两鬓染霜,因此,相逢虽惊喜莫名,却也自有一番世事沧桑之感,可谓悲喜交错了。整诗用语淡泊宁静,意蕴天然,气息似流水行云,欢喜处见苍凉,落寞中含豁达,正是诗人历经沧桑后终得人生自在状态的体现。
诗的起篇就点明诗人遇到了曾经在汉江时相交过的朋友,那时他们度过了一段很欢乐的时光,一起痛饮美酒,不醉不归。这里描写的正是诗人韦应物少小张狂的那段岁月。中年过后,忽逢年少故交,被勾起的青春回忆总是让人流连,倍感甜蜜。
第二联写两人分别之后各自走了十年的人生路,这十年真可谓是历经沧桑的一段漫长岁月了。国家由繁盛到战乱,民不聊生,诗人由豪门贵族沦为他乡漂泊客。这一段岁月真可谓一言难尽,诗人却用了两句话就将这一段岁月往事直接而又意蕴深厚地表述出来。这两句可以说妙极,用浮云喻二人年少分别,各自漂泊;用流水喻世事沧桑。十年漫漫,多少岁月,多少世事,尽在这两个意象里不言自明了。
第三联写两人相逢后的情形,笑声里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光,虽十年未见,丝毫未能改变两人情谊。只是时光催人老,如今的二人,已是华发早生的中年人了。纵欢笑如旧,奈人已非昨,这里就让人不由得徒生一丝悲伤。
到了尾联,这种感伤情绪却又一散,诗人说,故人相逢,他为何不随着故友归去故地呢?因为此刻身在淮上的他,早已被这里秀美的秋日山河所吸引,恋恋不忍离去了。至此,诗歌便一扫人至中年,故交重逢,悲喜交集的伤感情绪。诗人找到了能令他心安逍遥的居处,想必故友也自有他流连不舍的所在,两人各得其所,幸甚。
这首诗可以说是完整地体现了韦应物在人格转换过后的思想气质,淡泊宁静,处事豁达,超然物外,唯如此,他才可以成为今日我们所见的韦应物,写下我们所熟知的这些优雅精致、飘逸清丽的不朽诗篇。从韦应物的人生经历及他留下的诗篇,或者,我们可以悟到的东西,还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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