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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读后感-贾平凹×傅小平:信不信,我没有读过《百年孤独》

作者:车型网
日期:2020-03-05 11:5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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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深具本土性的一位作家,贾平凹这几年一直以稳定的节奏出版新作,从《带灯》、《老生》到年初的《极花》,不曾让期待他的读者空盼。但他的作品,因“具有一种与现代生活快节奏形成很大反差的慢”,也曾让部分读者感觉“读不下去”,他则说:“看到有人很快翻完一本书,我就替作家心疼。”


在这场他与媒体人傅小平的对话中,我们或许能了解更多贾平凹在小说之外想要说给读者的话。


这个社会需要招魂,让人能寻到自己的家园


傅小平:虽是“民间写史”,但一个小说家,毕竟写的不是历史,而是小说,或说,他只是以小说的方式去“写”历史。而小说写历史,当然不是戏说,也不是胡说,而是写那个有文学、有意思,甚或是有必要的、合理的、虚构的历史。所以,你才会进一步自问:文学写到历史的时候,怎么把历史归化到这个文学里面呢?这到底是怎么归化的呢?


贾平凹:现在写小说,如果写的是现实生活题材,谁能摆脱这百年的历史呢?


“十七年文学”是写,“文革”后是写,进入新世纪也是写,各有各的写法,时间若往后推,以后的读者读这些小说,该信谁呢?不管是歌颂还是批判,有多少是文学呢?这百年是历史,也是我们的经历和命运,既然我们要把它写成小说,我认为最好还是像《红楼梦》那样,写出“大荒”,而遗憾的是我们达不到曹雪芹那般的才能。


不过,心向往之是必要的,当我们面对这百年历史时,我们要勇敢、真诚,而当写作的时候则要忘掉这是历史。我是很欣赏陈思和与李敬泽的一些观点的,他们是评论家因此能概括出来,而我仅仅只有感觉,而这感觉又寻不到明晰的话说出来。


傅小平:如果对照“史”的维度,就会发现你写在后记里的“写小说何尝不也就在说公道话吗”的设问,意味尤其深长。正因为你要通过老生来说“公道话”,他就得“老老实实地去呈现过去的国情、世情、民情”。


但我总觉得,唱师要呈现的,并非历史的“实有”,而恰恰是历史的荒诞与虚无。同时,小说通过对历史意义的解构或悬置,让小说讲述的故事超出了历史的局限,从而获得某种与老生一样“老生”的意义。要这一理解成立的话,《老生》是足够震撼灵魂的。


贾平凹:有位电影摄影师跟我说过,有的摄影师在拍摄时是极力证明摄影的存在,有的摄影师在拍摄时是极力隐藏自己在摄影。我更喜欢后者,这样的故事表达让人觉得这不是我在写故事,而是天地间就存在着这样的故事。


我也明白,这几十年来,由于受西方理论的影响,电影更流行强调摄影师的存在,这样使电影更强烈、更刺激,更适应年轻观众,但我还坚持摄影师隐藏这一方式,我觉得这样会使作品更长久些,时过境迁那些观念就不时尚了。这也符合中国人的思维,或许,我也只能这样。


傅小平:以我的感觉吧,《老生》写的是四个历史时期,也可以说是写的各式小人物的苦难史。你写苦难,写得如此冷静超然,能把悲剧写出喜剧的意味来,能把残酷写出幽默的感觉来,从写作技艺角度看,这是极为高明的。


当然,我也知道,你一向对你亲身经历的苦难特别地敏感,而且也会在一些言说中说到这些苦难,以及它在你心里烙下的悲苦烙印。于是给人一种感觉,你对苦难的书写,既是深入骨髓的,又是冷静超然的,该怎么理解这种看似矛盾的状态?


贾平凹:在现实生活里,有理不在声高,武术高手都是不露声色的,而那些叫嚣的、恫吓的其实是一种胆怯和恐惧。我们常说举重若轻,轻就有了境界,是艺术。


傅小平:对比阅读你近些年的几部小说,我还有一种矛盾的感觉。总体上看,当你的小说志在“写史”时,你写到的叙述人,比如引生、狗尿苔、唱师等,不是畸人,就是奇人,或诸如此类的奇异人物,他们或是不明所以的狂乱,或是其来有自的超然;而到了“写当下”时,你写到的叙述人或主人公子路、庄之蝶、带灯等,虽然也很独特,却并非奇异人物,他们纵有出世之心,但到底是入世的,而且他们的精神世界总是在矛盾中撕扯、挣扎。对于这样一种矛盾,又该如何理解?


贾平凹:不同的题材、不同的内容写法是不一样的,但总的都是强调品种、招魂、家园。这个时代形成了我们这样的品种,文学也是如此,而这个社会需要招魂,让人能寻到自己的家园。


面对真实既需要勇敢,也要有能力


傅小平:你擅用魔幻笔法,多有灵异描写,或许是受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尤其是《百年孤独》的深度影响。但我认为,你只是在遵从经验真实的基础上,写出了感觉的真实,而这正是很多作家缺乏的。因为被现实拘囿,作家们的感觉麻痹了,就不那么尊重感觉了,而所谓的现实主义,反倒更像是伪现实了。


贾平凹:如果说我没有读过《百年孤独》你信不信,肯定不信,我却真没去读,但我周围的人都读了,我听他们说过,大致也了解了。我在前面说过,《老生》里的所谓一些灵异的描写,写时我并不觉得是在写灵异,我小时候经历过或听过村里的一些事,也去认识了许多乡村里的“神人”,所以当写到唱师这个特殊人物时,自然而然就用上了这些材料。我写这些东西,并不是故意的,故意了就成了作伪娇饰。


傅小平:据我的感觉,你是有着很强的身体感的作家,你虽注重写切己的直感和经验,但也注重自然、本真的经验,并非必然滑向逼真得如照相似的自然主义的极端。依我看,不同于很多仅仅停留于玩味自我经验的写作,你的卓异之处,正在于你有超验的维度,或者说透过经验的表层,能看到你有一种超越民族界限,抵达人类共通的所谓现代性的追求。那么,在经验与超验之间,你如何保持平衡?


贾平凹:荣格说,文学根本上是表达集体无意识,是寻找原始的具象。再一点,文学是记忆的,生活是关系的,文学在叙述它的记忆的时候,表现的就是生活——记忆的那些生活。生离死别、喜怒哀乐构成了人的全部存在形式,从上天造人这一点来看,这些东西都是正常的,但人不是造物主,人就是芸芸众生,写小说既要有造物主的眼光,又要有芸芸众生的眼光,这样才能观察到人的独特性。现在写小说我总是强调三点:一是现代性,二是传统性,三是民间性。没现代性不行,而民间性则丰富和推动了传统性。


傅小平:即使是极端的评论,大体也不会过于挑剔你语言的“问题”。当然,你风格化的语言,在不同的小说里也有细微的变化。相比《带灯》,我就感觉《老生》少了描绘、多了叙述,但无论怎么变化,你的语言都有一种蓬勃的诗性。至于翻译问题,你的文字是很难被翻译的,除了像陈思和说到的地方性特色,或许还有这种文学的诗性。不妨以此谈谈你对语言及其翻译的看法。


贾平凹:关于语言,我觉得首先与身体有关,一个人的呼吸如何,你的语言就如何。我理解的小说就是小段的说话,说话里边有官腔、撒娇之腔、骂腔、哭腔,也有唱腔,小说是正常地跟人说话的一种腔调。其次,语言应该有情绪,把所写的人、物在特定环境下的情绪表达出来就是好语言。


除与身体和情绪有关外,还与人的品局有关,就如不同的器物会发出不同声音。再次,就是会说闲话,闲话与你讲的这个事情是否准确无关,它是在对方明白你意思的前提下进行的,如你敲钟一样,“咣”地敲一声钟,随之是“嗡——”那种韵音,韵音就是闲话。还有什么节奏呀、空隙呀,让它散发气和味,等等,等等。


关于翻译,这方面我不懂,只觉得越是讲究文体,讲究语言,它的言外之意就越多,言外空白处的东西如果翻译不到位,那就损失了这类作品的多半魅力。


傅小平:就我的印象,在这些当代作家里,你是最为评论眷顾的作家之一。但凡你有新作问世,就会涌现出许多相关的评论,而这些评论也总是呈两极化趋势:说好评的,常常是极高的评价;而“尖锐”的批评,也一味地“尖锐”着。


不管是哪种评价,确有一些批评给人感觉像是脱离了作品本身,只是为维护自己固化的立场而做的表象批评。你似乎很少对批评做正面回应,但我想你应该是有所关注的。我倒是想听听,在你眼里,怎样才是理性的、健全的批评?或者说,你对批评有何期待?


贾平凹:我是关注的,但我不掺和。首先,我是把这些评论当成评论家的创作来看的,不管它对我是好的评价还是不好的批评,先看它有没有自己的见解和文采,如果文章本身写得好,我就叫好。其次,肯定我的那些评论,它能鼓励我的创作;而批评的,当然我也做分析:哪些是我应吸取教训的,哪些是他没仔细读或有偏执先入为主的,我不苟同。


作家写东西其实是不清白的,是混沌的,如果啥东西都能想明白就没有必要创作了。就像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社会阅历长了就不想结婚,结婚都是糊里糊涂的,相比而言,创作也是感性的、糊里糊涂的,他能悟出来,但说不出来。这时候如果有评论家点一下,他就一下子意识到了。


傅小平:在《老生》后记里,你写道,“能真正地面对真实,我们就会真诚,我们真诚了,我们就在真实之中”,实有颇多感慨。我疑惑的是,作家怎样才能真正地面对真实?进而言之,你怎样在丰富而多产的写作中,在不断收获巨大荣誉的同时,还能不为其所累,生活在真实中,并且从真实的生活中生发出源源不竭的写作动力?


贾平凹:面对真实既需要勇敢,也要有能力。现在的生活太复杂,你得有自己的思考。做到这几点,你就会真诚。对于我来说,写作就如农民种庄稼,种一料庄稼收获了再去种一料,虽然粮食已经够吃数年了,每种一料庄稼,就老老实实去考虑种子问题、施肥问题、天气问题,希望着这一料能比上一料丰收。


境由心生,你有什么样的心,就能体会到什么样的心境


傅小平:你有一本特别的书《贾平凹作品:前言与后记》,特别之处在于你把前言与后记辑成了一本厚厚的书,还不说在中国,就是在世界文坛上,也是并不多见的。当我把这些前言与后记串联在一起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你对时间的敏感。


你似乎特别关注一些节点,像你的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你也会特别写到自己的生日,还有父母的忌日等等。同时,你的小说写作也呈现为一个时间的序列,给人感觉是,你在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就已经触摸到后一部小说的轮廓了?何以你对时间如此之敏感,时间对你的小说写作又意味着什么?


贾平凹:时间是最伟大的,也是恐怖的,它使任何东西都成为过程,而在过程中完满各自的生命。春天来了万物是一种形态,夏天来了万物是一种形态,秋天和冬天来了万物又是另一种形态。一块石头在老庙里都有了神灵,千年的树也能成精。许多许多问题,在十年前我是无法搞得懂的,十年后却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写作是敏感人的活动,写出来的书也是给那些敏感人阅读的。


傅小平:依我看,在你这些小说的后记里,还藏着一部你写作的地理志。把这些后记串联起来,能清楚地看到你写作场景的转换。有意思的是,你将自己这样一种写作状态命名为“流亡写作”,与一些作家的“居家写作”可谓大异其趣。


该怎样理解你说的“流亡写作”,这样一种“流亡”与你书写的乡土、与小说之外的你,构成怎样的关系?是不是你的“流亡”说到底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贾平凹:我生性羞涩,不愿意去一些豪华热闹的地方,因为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让我常想到星星,它是属于夜的。但我喜欢去那些偏远的乡下,或许因为我来自乡下,觉得在那里有一种生来俱有的愉悦。为了了解这个年代,把握住这个年代,我每年都去几次北京、上海和广州,感受一下中国最先进最时尚的生活,然后一有时间,还频繁地到西北一些贫苦落后的乡下去。抓两头才能比较清楚地认识当今的中国吧!当然,这种跑动,是认识社会的需要,是心性的需要,也是写作的需要。


傅小平:从你的后记里我也能感觉到,你虽然离开了故乡,但你依然要回到故乡去写故乡。而很多作家,虽然是在乡村长大,他们到了城里以后,往往是在城里写故乡的人与事,即使是不时回到故乡,他依然是在城里写乡村,这种城与乡的距离,对他们来说有着特别的意味。而你的写作不同,你似乎只有远离城市的喧嚣才能写故乡,也只有在乡村的氛围里才能妥帖地写乡村。有意思的是,即使像写城市的《废都》,你居然也是隐居在乡村里写成的。何以如此?


贾平凹:各人有各人的写作习惯吧。其实我也不是都得回到乡下写乡下。我是从乡下到城市的,如果我一直在乡下,我可能也写不了乡下,我到城市几十年后,反倒觉得乡下的事看得更清楚了,也更有感情去写乡下。我的写作基地一是故乡,二是西安,我从西安的角度认识故乡,再从故乡的角度观察中国。


傅小平:我想,在乡村写乡村,是很能写出在场感的。读你的小说,乃至后记都能读出那种浓浓的生活感和烟火气,不知不觉就被你的书写感染了。不过我也读过,有批评者对你散文写作的在场有所质疑,比如你的长篇散文《定西笔记》,他们就认为,你更像一个观光者,而没能如张承志写他的西海固那样,把自己灵魂的深给放进去。这样的批评,该是认为你身在场了,但心没有在场。


贾平凹:这可能是写法不同的缘故。有的写法是往极致往极端地说,有的写法是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现在的年代,人们常常习惯那些尖锐痛快的文字。有什么样的心理状况就有什么样的身体状况。境由心生,你有什么样的心,就能体会到什么样的心境。


傅小平:实际上,你的小说写作就像你前面说的,长期坚持两块阵地,一是商州,一是西安,从西安的角度看商州,从商州的角度看西安,再从这两个角度看中国。你的散文写作,无论是叙事、写人,还是记游,都比小说的物理时空大得多,开阔得多。


如果说小说是重聚合的,散文则是偏发散的。小说会在一个不大的时空里,容纳很多的人事;而散文常常在一个大的时空里,聚焦一些小情小事。要以此去谈论散文写作,会否对散文的“散而不散”有不同的理解?


贾平凹:我没有思考那么多,正如我写这些后记时,并没注意到我要写散文了,只是有感而发,随心所欲地写那么大一堆文字。


傅小平:你的后记也好,散文也好,读了都给我一种大象无形的混沌之感,换言之,是远看混沌,近看清晰,却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点,对其有整体的观感,这会不会是你用了散点透视的缘故?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但凡可见可感之事,无论远近、大小、雅俗,你都能信手拈来,自然写来,看不出用心经营的痕迹。


虽然看似散文什么都可以写,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有怎样的取舍?


贾平凹:这又不好回答了。取舍嘛,那是一种感觉吧,有话要说就多写些,无话可说就打住。


散文相比小说,还是不能表现更丰富更复杂的东西


傅小平:读你的后记,还有散文,我会想到维特根斯坦的一句话——要看见眼前的事物是多么难啊。读了你写到的一些很多人都似曾相识的事物,我会感慨,很多人看见的可能只是一个概念,一个象征,或者是藏匿于事物背后的一个所谓的深度,而你看到了事物的表面,而且把这个表面准确地摹写了出来,但这个表面恰恰是最为我们所忽略的,而即使是意义或深度,我想也该是隐藏在这个表面之中的意义或深度。


从这个角度看,写散文首先要做到的是,得有一颗“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心,在经历很多的世事沧桑之后,你是怎么保持这样一颗心的?


贾平凹:你这话说得好啊!世上许多道理其实人人都懂的,或许被古人或许被外国哲学家们都说过了。年轻的时候要激情,要显能,年纪大了,经事多了,则都是家常话了。背一把剑的可能是武士,威风过街,人人敬仰,但拿一根打狗棍的也可能是更厉害的高手。写作文是常使用成语的,成语归结了现象,写文章则是把成语还原于现象。


傅小平:你写散文,一定也会读很多的散文。关于读散文,我倒是信服谢有顺的一个说法,他曾质问,我们有多少时候有闲心去做一个纯粹的读者?他还感慨道:当代散文界实在是“批评家”太多,“读者”太少了;“阐释”散文的人太多,“读”散文的人太少了。当然,他的“读”是另有一番深意的。我倒是想知道,作为一个散文家读散文,你如何读,怎么读?


贾平凹:读散文首先是欣赏呀。作为我这种要写散文的,在读过一篇好的散文后我会再读两遍三遍,想这种文章我怎么写不了呢,这个内容我会怎么写呢,然后就得寻找它好在什么地方。如果心有成见,或心生嫉妒,或先入为主,例如一见人家穿了件好衣服,就掀开襟间看有没有虱子,那就无法欣赏衣服的好了。据说,高级干部的饭是讲究营养的,严格地规格多少维生素c呀b呀,多


少脂肪和热量呀,那饭还有什么味道呢?


傅小平:多年前,你写过《弘扬“大散文”》,倡言散文要往大境界、往题材的阔大里去写。比照今天的散文现状,你当年的期望,尤其是不同领域的人都在写散文这一点,应该说得到了体现。但我还是疑惑,具备这两个条件,散文是否就能成其为“大”?读一些不是专门散文家写的看似大的文章,却没能读出“大”的气象来,这是为何?


我想问题还是出在写作的细部上,比如读你的散文,你口语的妙用、动名词的活用,包括一些比喻的转用,常给人以豁然开朗之感,似乎是突然之间文章的格局就给打开了,更不要说这些都以其特有的方式丰富了汉语的表达空间。过了这么些年,对于散文的“小”与“大”,你是否有新的阐释?


贾平凹:当年提出“大散文”,是有针对性的,到了现在,情况是好多了。但任何一种倡导都只是针对风气的,风气的彻底改变,需要一批好的、新的作品来支撑,而好的、新的作品还得慢慢产生。


傅小平:就我自己的阅读习惯,我喜欢读读作家的前言、后记,写后感、读后感之类文字,这些文字虽不比评论家写的评论,却往往比那些所谓专业的评论传达出更为丰富细致的理解,由此可见跨界或混杂的经验之于写作、评论的重要性。


你在《陕西散文》开篇语里曾非常肯定地写道:散文是可以检验一个作家功力的,专写散文的不一定去写小说,但写小说的散文一定也写得好。我觉得事实就像你说的那样,但未曾细想何以会这样?你能否说说,小说家写散文,给散文带来了怎样的新质?又在何种意义上影响了散文写作的面貌?


贾平凹:与小说相比,散文还是不能表现更丰富更复杂的东西。它的容量和篇幅小,尤其写抒情性的散文,如果长期写,思维容易狭窄,又有多少情去抒呢?


没有那么多的东西写,又要写,那就越来越做作、矫情、无病呻吟了。我见过许多画家,他们也常感到没什么可画的,但又是职业画家,每天必须去画,就只能玩技法,搞重复。所以,常写常不新。


一切艺术都来自实用,把实用变得不实用了就是艺术


傅小平:有一个问题,我一直疑惑不解,就是何谓散文的真实?都说散文要真实,那散文怎样写才能真实呢?如果写不好,即使你写的是真事,给人感觉都可能是假的。反过来说,如果写得好,即使没那么回事,读了感觉也像是真的。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范仲淹没到过岳阳楼,却写出了脍炙人口的散文《岳阳楼记》。后来,我又读到莫言说散文可以大胆地虚构,而且他相信大多数作家已经在这样做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他的观点自然可以争论,但我们能确定的是,散文即使排斥虚构,也未必排斥想象。


比如你写景物的文字,会给人一种错觉,不是你在观察它们,而是它们自己活起来说话,感觉有些魔幻,但非常奇妙。我想这该是一种移情的想象吧,那该怎样理解散文里的这样一种想象?


贾平凹:我一般不大理会散文一定要写真实事的观点。什么才是真实事呢?文章是不能完全能写出真实事的,一切艺术都来自实用,而把实用变得不实用了就是艺术。想象就是真实的。把实用变得不实用,靠的就是想象。


傅小平:很多人都注意到,你的散文里有庄禅佛学的意味,且越到晚近意味越深。实际上,你对此深有自觉。你曾说道,在某种程度上,散文和佛教有相似的地方。你还说,如果佛教是心的科学,散文就该是心的写作。


当然对你的这样一种写作趋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说这是你天地贯通后的一种大气象,也有人说这是你颓唐人生观的反映,你是往高蹈虚空里去写。


我倒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的写作难能可贵地融合了中国传统思想及传统文学的精髓,但要面对的问题是,怎样同时写出现代意识?在这方面,你在写小说时作出了很多可贵的探索,那写散文又该怎样写出散文的现代意识呢?


贾平凹: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如何理解现代意识。好多人都以西方的观点作为现代意识的标尺,那么,还是以美术来谈吧。在西方现当代艺术发展过程中,个体的心理发泄是主要的创作动力,是现代主义绘画包括后现代主义的观念艺术和装置艺术的主要源泉。


而中国就是对人格理想的建构,也是对积累性、群体性的人格理想的建构,它不只是完善自我,更是在建构这个群体性、积累性的理想过程中建构个体的自我。


现代意识实际是人类意识,只要能考虑到大多数人类在追求什么,在向往什么,能突破政治、阶级、族类的局限,你就能关注到人的本身,感悟到生命和人生的意义,中西所走的路诚然不同,但最后的境界是一样的。


傅小平:回到《老生》后记,我特别喜欢你的一个说法:“写小说何尝不也就在说公道话吗?”以此类比,我觉得写散文何尝不也就在说体己话吗?说说你的体己话吧,你在散文写作上,还会有什么新的探索?


贾平凹:小说或许是编个故事给别人听,散文却是给自己写的,你怎样对待自己就怎样写散文吧。


(因篇幅问题,有所删节,完整版请参见图书)



本文选自《四分之三的沉默》


——当代文学对话录


作者: 傅小平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6-8-1


正如杨炼所说:“他像个灵巧的内心侦探,善用对话这一独特文体,跟踪、追寻、审视、厘清当代中国文学诸大家。”


作者在书中以访谈的形式汇聚了当代国内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学大家,例如英美文坛上大放异彩的华人作家哈金,刚获诺贝尔奖的莫言,先锋派小说家苏童、毕飞宇,美学大师高尔泰,朦胧派诗人杨炼、欧阳江河……他们以小说家、文学评论家、诗人、思想家的身份解读他们自己的作品,又从其作品切入这个时代与社会,谈理想谈人生,谈艺术,谈文学创作。作者以他自己深刻的阅读体验和独特的思维方式向他们提出了问题,访谈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是不拘一格的,坦诚且随意、充满激情,让读者得以一窥这些作家丰富的内心世界。


作者介绍


傅小平,1978年生,祖籍浙江磐安,现居上海。写小说、评论、随笔,做对话访谈,业余开专栏。媒体从业十载,获新闻类、文学类奖项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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