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的《小说课》是非常适合文学爱好者读的一本书,他在里面提到了一个观点:“在中国现代文学里头,基础体温最高的作家也许是巴金;基础体温最低的是谁?鲁迅和张爱玲。”
这个论述十分精彩,用“体温”的比喻,形象地表达了读者在阅读巴金、鲁迅、张爱玲时不同的感受……下面我将为大家分析一下,为何巴金会让人觉得温暖,鲁迅和张爱玲会让人觉得冷?
最“温暖”的巴金
巴金是一个很可爱的且很有成就的作家。在冷酷成为天性的中国人群里,也许非用这样过度的热情不能将他们温转,非用这样如奔泉狂流一样的言语,不能将他们唤醒。
巴金的温暖,与他的大家族生活经历不可分割。
他1904年11月生在四川成都一个封建官僚家庭里,五四运动后,深受新潮思想的影响,离家赴上海、南京等地求学,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半个世纪的文学创作生涯。他生前凝聚毕生的激情与智慧,写下了《爱情三部曲》:《雾》《雨》《电》。《激流三部曲》:《家》《春》《秋》……为我们留下了千万字的作品。正因为巴金爱憎分明、感情丰富,因此他经常用典型化的方法、写出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和多层次性。他的文字平易、直白,洋溢着浓郁的情感和抒情色彩。
巴金情感之热烈,至于使他燃烧,使他疯狂。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间,我们好像觉得他两眼辛酸泪在迸流,把着笔的手腕在颤抖。他自述写作时的状况:“我太热情了……我不能够把小说当作一件艺术品来制作。我在写文章时是忘掉了自己,我简直变成一个工具了”
因此,巴金的作品总能使一些未经世故的中学生感动到流泪,就像读者写给他的信中所说:“我在你的文章认识你,我相信你是一个充满着热血的人,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想踏着那用骨头砌的路,来登上金字塔的。”
鲁迅说:“巴金是一个有热情的有进步思想的作家,在屈指可数的好作家之列的作家。”因为巴金虽然被公认为二十世纪不多的几位文学大师之一,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为文学而文学,甚至不以文学家、作家自居,他认为自己的写作全是为了说心里话,发出内在的呼喊。如他自述所言:“我现在的信条是,爱那需要爱的,恨那摧残爱的。”他在文革后撰写的《随想录》,感情真挚,充满着忏悔和自省,因此被誉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良心”。
最“冷”的张爱玲和鲁迅
张爱玲是冷的,毫无疑问。她的写作永远都是第三人称,冷静地讲述别人的故事,从不把自己带进小说里,她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悲剧感叙述一个个悲凉的传奇,而她,则是冷眼旁观的记述。
她的文字有一种冷漠、傲然、惨淡与苍凉,可感可触,彻底而坚决。如《金锁记》中季泽与七巧之间的感情纠葛,虽然暧昧而畸形,猜疑中透着人性的冷酷。
正如她地名言说:“生在这个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很明显,她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也许和幼年的经历有关,她的信仰是灰色的。反映在她的文章中,就是悲凉得有些残酷的人物和情节,她时时意识到时代的悲凉、人生的残缺,她的所有作品中都透着悲凉的阴气,她从不喜欢歌颂倾国倾城、花好月圆的传奇,而是喜欢站在悲凉的基石上冷冷地掀掉华美的生命袍子,揭露出人性的真实、阴暗、虚伪、孤独、冷漠。她如一把犀利的剑,当世人正在幻想爱情的甜蜜和生命的可爱时,她就毫不犹豫的戳破这个彩色泡泡,告诉你爱情的脆弱和生命的虚幻。
这样的张爱玲,读起来如何不冷?
人们对于鲁迅的风格有很多认识,如:泼辣、犀利、反讽等等,其实,“冷峻”也是不容忽视的鲁迅特色。
家族败落、同族相欺、四处求学和茫然徘徊的生活和情感经历,或许是鲁迅“冷峻”的来源,他的文章中经常出现“静寂”“悲哀”“苦痛”“阴沉”“死寂”等词。——这些并不是偶然的。
因为他认为“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的一生是坎坷的,他写作的小说、故事也大都是悲剧的。在当时的社会现实中,除了几个滑稽可笑的小丑之外,是不可能有真正意义的幸福喜剧的。他清醒地揭露现实,另一方面又十分痛苦的、不忘在坟头上平添一个花环,以安慰自己,也鼓舞别人,这就是鲁迅的“冷”。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无声的中国》一九二七年穷人的孩子,蓬头垢面在街上转,阔人的孩子,妖形妖势,娇声娇气的在家里转,长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会转,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或者还不如。——《随感录二十五》一九一八年
看看鲁迅的犀利的讽刺,实在是把冰冷的现实撕碎给人看,这样的“冷”正是鲁迅先生伟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