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3月,法国大文豪雨果在完成《巴黎圣母院》之后,写下了这样的序:
在一座钟楼的隐秘的角落里,发现墙上有一个手刻的词:'ANAΓKH(希腊文:命运)
年深日久,这个词后来也从教堂的墙壁消失了,就连这座教堂也许很快就会从地球上消失。
一语成谶!
2019年4月15日,巴黎圣母院失火了!
当标志性的塔尖从火中倒塌,整个屋顶化作一座巨坑时,整个世界都心碎了!浓烟和火光下,我彷佛看见了卡西莫多的哀嚎,冲向巴黎上空......
在这里,埃及少女翩翩起舞,卡西莫多的钟声响起,红衣主教的目光,透过神圣的上帝,透出邪恶的人性......
是啊!我还遗憾些什么呢?
我没有去过巴黎,但我早就去过了!就在雨果的小说里,那个曾经深深震撼着我,塑造着我少年心性的书。在那里,巴黎圣母院不会老,依旧明艳照人。
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艺术,那么文字就是流动的建筑。
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教会我爱,教会我恨,教会我看透这世间的林林总总,人情冷暖。
我对巴黎圣母院有着别样的感情,是因为雨果。是因为这本书,对我的意义。
“两年以后,人们发现了这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骸骨,当人们企图把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们就化作尘土,迅速消失了。”——《巴黎圣母院》
这是小说的结局,也是卡西莫多最后的结局。
卡西莫多是个畸形儿,我们都知道,他很丑,有多丑呢?他驼背,独眼,是瘸子,又是聋子。雨果形容:“就像是把一个巨人打得粉碎,再把四肢百骸胡乱拼装起来。”总之,看起来就是不像个人类。
因为丑陋,卡西莫多承受着世人的憎恶,他活得像个蝼蚁,被人践踏长大。于是,他也憎恨这个世界,钟楼和主教是他唯一的爱,也是唯一的庇护。
可悲的是,卡西莫多并非无知觉的怪物,他只是麻木了,习惯了日复一日的与世隔绝,日复一日地敲响圣母院大钟。
直到那一天,他被绑在圣母院广场,被人施以酷刑,受尽羞辱。美丽的少女一出现,就融化了他的心,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喂水给这个可怜人,卡西莫多流下了此生的第一滴泪。
从此,少女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高高挂在天上,圣洁而不可侵犯。
他爱她,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欲望。他只知道,这个人是镇上唯一对他好的人。
可是,他也知自己丑陋,他唯唯诺诺地爱着:“我总是臭的,总是让人害怕。被人家丢石头不算什么,不过让你觉得害怕,叫我好难过。”
卡西莫多深怕吓到女孩,因此只在她需要的时候才出现。
当众人围攻她时,卡西莫多千方百计阻止,可是他的力量太微小了。最后只能看着自己圣洁的天使,被人羞辱,绞死。
书中形容卡西莫多那一刻的悲痛,他哀嚎道:“我所爱过的一切呀!”他的世界坍塌了,就像今天这把大火,烧光了他全部的信仰。
再后来,人们再也没有看到卡西莫多的身影,直到多年后,人们在鹰山地窟,发现他畸形的遗骸,搂抱着另外一具,他将自己活活饿死,在少女的尸体旁边。可是,他是幸福的,因为他得到了爱。
这一段,看的我泪流满面。
一个被当了太久的畜生,神性一面的一展现就光芒万丈。
从未见过有一个作家能如此不留情地将自己的主角描写的如此丑陋。但是雨果就敢,因为他知道,这个丑陋的钟楼怪人,他是整个巴黎圣母院世界中,最美的人。如果说,爱丝梅拉达是《巴黎圣母院》的“颜值担当”,那么卡西莫多就是代表的就是至善至美的代表。
小说中,爱她的男人很多,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她的美貌。真正意义上来说,卡西莫多才是最懂爱的人。用全身心回报她一滴水,用残缺的肉体呵护这世上最纯洁的爱。无关风月,无关美丑,就是真爱本身。
巴黎圣母院,教会我什么是爱。
“丑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优美,丑怪藏在崇高背后。”——《巴黎圣母院》
这位所谓“崇高”的人,就是克洛德。他是个“正直”的教士。从小,他就被上帝禁锢着脚步,不能有七情六欲。
可当他第一眼看到爱丝梅拉达,就情不自禁地沦陷了。他拼命压抑,但情欲却像是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那撩动心弦的眼神,是他的天堂,也是他的地狱。他告诉自己:“不能爱!”可他就是爱的欲火焚身。
后来,副主教像幽灵一样,跟踪少女,跟踪她爱慕的青年军官。嫉妒使他发狂,什么主教,什么地位,什么上帝,什么宗教伦理,统统忘掉!
这位满口礼义廉耻的红衣主教,可以说是道貌岸然的典型代表。口口声声说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奔腾的肉欲;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卡西莫多好,却在国王近卫队来抓捕罪犯时,悄悄溜走,留下了卡西莫多独自接受严惩。
而在自己推波助澜让爱斯梅达拉被判死刑的之后,他又觉得很痛苦,很难过,他为那样美好的姑娘要香消玉殒而难过,更为自己因为这样一件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痛苦。
最后,为了安慰自己。他视女孩为“恶魔”。他把一切归咎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实际上,他自己就是恶魔。说到底,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罢了。
反观现在,这个世界这样的恶魔还少吗?自古以来,男人的错,美女总是要出来背锅的。国家亡了,是“红颜祸水”;出门被性侵,成了“穿着暴露,活该”;国家堕落,是因为妇女的堕落。
总之,总有一口锅,在为无辜的人等待。
总有一群人,举着通明的火把,喊着正义的口号要照亮世界,唯独,照不亮他们自己的心。
巴黎圣母院,教我看透人性。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把它当成了黎明的曙光。”——《巴黎圣母院》
小说中,爱丝梅拉达的心上人,是弓手队队长弗比斯。他是一位人尽皆知的“渣男”,他一面和爱丝梅拉达谈情说爱,一面又和贵族小姐们谈婚论嫁。
悲哀的是,爱丝梅拉达是真的爱弗比斯,完全忽视了他只是贪恋自己美妙的身体。
弗比斯花言巧语,骗爱丝梅拉达来幽会,几乎一刻都等不了,立马要侵占少女的身体。这时,躲在角落的克洛德因嫉妒失去理智,掏出匕首刺向弗比斯,然后像是幽灵一样逃走。
于是,一夜之间,可怜的爱丝梅拉达成了替罪羔羊,成了众人眼中的女巫。她上了法庭,被判处死刑。少女是无辜的,副主教知道,弗比斯也知道。并且都有能力救她,但是,他们都没有这么做。
副主教来到囚室想救她,只是想以之要挟她,作为救她的交换条件。被少女拒绝后,他发狂般离开,行刑之前,克洛德再次恳求,再次被拒。他一声令下:行刑!毫无怜惜之意。
危急时刻,卡西莫多将少女救进教堂,卫队的人进不去,因为教徒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人世间的一切法律到教堂的门槛为止。” 于是,钟楼成了爱丝梅拉达最后的避难所,卡西莫多最终救了爱丝梅拉达。
而从始至终,她心爱的弗比斯没有出面为她辩解,一直到行刑的途中,她才看到心爱的军官:“他的军服比以前更华美,还有一个新情妇,他竟然带着新情妇去看绞死旧情人,他狞笑得更厉害了。”
看到这一幕的爱丝梅拉达,心里居然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弗比斯还活着,活得这么轻松。”
这是何等卑微的爱?一方逢场作戏,另一方不惜掏空自己,只为了得到那一点点垂怜。宁愿要水晶瓶中枯萎的花(弗比斯),也不要粗陶罐(卡西莫多)中鲜艳的花。我想,这也是爱丝梅拉达走向悲剧的内在原因吧!
这世间多少痴情,是糊涂,是莽撞,是被甜言蜜语或是帅气外表所欺骗。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巴黎圣母院,教会我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建筑被毁之后,很多人哀叹:回不去了。
但是我认为,这或许就是雨果笔下的“命运”。一座建筑从修建开始,就有了被毁灭的命运。
比如,早在巴黎圣母院被建构之前一千多年,罗马人、希腊人就建构了无数宏伟的高楼、精美的雕塑、神圣的庙宇……这些到了1163年巴黎大主教莫里斯·德·苏利决定修建圣母院的时候,还能看到吗?它们早已毁于刀兵水火、风吹雨打,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里。
再比如,明朝的南京、宋朝的开封、唐朝的长安......今天再看还一样吗?不一样了,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样子了。
《路加福音》里曾说过:“你看见这些伟大的建筑吗?将来这里绝没有一块石头留在另一块石头上而不被拆毁的。”
那,有什么是不朽的呢?真正不朽的,只有人性的真善美。是卡西莫多,是爱丝梅拉达,亦或者是雨果本人。
在法兰西国立图书馆中,至今还珍藏着雨果那封抗议信:
“有一天,两个强盗进入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国,另一个叫英国。”
这封信,我们都不陌生。当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雨果是西方国家中唯一一个挺身而出,谴责英法联军野蛮施暴的作家。
然而,怎么也想不到。当雨果老先生拼命要保护的巴黎圣母院被毁坏之后,一群所谓的“爱国主义者”,居然站出来拍手叫好。
这样的行为,和那个800多年前,雨果笔下那个黑暗的时代,有什么区别呢?
卡西莫多,一个相貌丑陋,但是内心善良纯洁的人,却为人践踏,羞辱。巴黎圣母院,一个人类几百年的文化淀积,却成了“民族仇恨”的发泄口。只能说,看似正义凛然,实则愚昧无知。
建筑倒塌,固然遗憾。但是更让人失望的,是人心。
巴黎圣母院的塔没了,但是800年后的我们,更需要铭记的是,爱丝梅拉达与卡西莫多的故事。
人性的善与恶,才是我们永恒的话题。
真正的悲剧,是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然后,将它们永远留在心里。
大火焚毁的是人心,不会焚毁的也是人心。
世界上最宽阔的东西是海洋,
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
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灵。
——雨果《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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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凯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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