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本届奥运会开幕不到50天的6月17日,里约州政府向公民宣布了被称为“公共灾难”的紧急状态。一场经济危机导致了该州无法兑现其为奥运会和残奥会做出的承诺。该州州长声称:这场危机是如此的严重,以至于可能最终导致“公共安全,健康,教育,交通,和环境管理方面的全面崩溃。” 当局现已被授权调配来自联邦政府的紧急资金并协助以必要的公共服务来解决问题。这样的措施通常被用来应对地震和洪水。然而,奥林匹克却是一场可预见的,可预防的,人为的灾难。
我最近去了一趟里约想看看奥运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剧透警报:情况并不太好。
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砖头和管线堆得到处都是。一些工人们懒洋洋地推着独轮车,仿佛奥运会安排在了2017年。没人知道(甚至包括工人本身)这个工地会变成什么样。人们一致的回答是“这是为奥林匹克建的。”还会伴随一些猜测:“我猜大概是给排球或者足球裁判们盖的住处吧。”
奥林匹克沙滩排球场的鸟瞰图,科帕卡巴纳海滩,六月。
我请求里约2016新闻办公室带我转转,但它们冠冕堂皇地拒绝了我。几乎所有的场馆还在建设中。我想办法搞到了一张世界排球联赛的门票,看到了巴拉奥体公园的一部分,这里将会举办多场奥运赛事。虽然建设有一些进展,但它与官方声称的“97%完工”还有不少差距。
我还目睹了戴多乐奥体公园的一大部分,这里向所有想要参观的人开放。我直接走进公园内部,看到完工一半的看台立在地上无人看管,而这是在一个星期五的午后。
少数几个已经彻底完工的项目却让人很难放心得下。四月份,一条新建成的自行车沿海赛道发生了坍塌,造成两人死亡。
在科帕卡巴纳海滩的沙滩排球场停工了,因为组织方尚未取得合法的环保执照。然后,建了一半的场馆就被海浪冲毁了。工人们立起一段六英尺高的沙坝以保护比赛场馆。这道沙坝也成了犯罪的天堂:游客们经常会在这段沙坝的背后遭到抢劫。一位建筑工人告诉我他曾目睹了一名男子在那被刺伤,并警告我离它远一些。抢劫犯们在那儿欢乐极了,撂下背包,摆个沙滩椅,就在附近蹲点。
工人们在为沙滩排球场做准备,科帕卡巴纳海滩。
安全是游客和运动员们关心的大问题。他们有权感到担心。根据当地新闻的报道,毒贩们总共参与了在里约至少20个居民区的地盘争端。
8年前,政府建立了一个和平警察组织,他们大量配备武器,试图从黑帮组织手中重新夺回对贫民窟的控制权。但这些警察们看起来不但没有停止争端,反而恶化了毒品和战乱。今年内,已有43名警官在里约州丧命,并有至少238名平民在与警察的冲突中丧生。联合国声明这些冲突与军警和平民窟的官员们所使用的暴力有关,有些暴力明显指向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们。所有人都担心在奥运会期间警察的暴力行为还会增加。巴西将在这期间部署8万5千名士兵和警察,几乎是伦敦在奥运会期间启用人数的两倍。
同样令人忧心的是在奥运场馆附近频繁发生的枪击事件。到目前为止,已有76人于今年在里约被流弹击中,其中21人死亡。6月19日,20多名男子手持来复枪和手雷,冲进里约市最大的一家公立医院,解救一名被警方押解的毒贩头子,造成一死两伤。
而对于那50多万想要去参观比赛的人们,真正值得担心的是他们多么轻易就可能不小心闯入危险区域:路上几乎没有为游客提供信息的标示或警示。作为一个巴西当地人,我在中央火车站大概花了半小时才弄明白从哪可以坐上去奥林匹克公园的巴士,并且我必须得提前查好。在车站里面,巴士站牌上的信息是空的。而车站外面,几乎没有站牌显示清楚哪条线路通向哪里。我得问过路人和旁边卖爆米花的小贩才弄明白。幸亏我会讲葡萄牙语。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搞得?
钱,是问题之一。“这个州已经破产了。”里约临时州长弗朗西斯科·唐纳利在一场采访中承认道。现任州长得了淋巴瘤,正在病假当中。就在圣诞节之前,他公开宣布了“医疗系统紧急状态”,大量资金花在了医疗器材,设备,和薪水上,医院因为没钱,关门了。几个月后,州立政府又开始拖欠公务员工资,拒付养老金支票。教师们持续罢工,而学生们在游行示威中占领了几十所学校。里约州已经欠下巴西联邦政府210亿美元巨款,还欠着公共银行和国际金主们100亿美元。这还不算完,一项55亿美元的赤字已经列入了今年的财政预算中,还有8.6亿美元的贷款已经放出,用于填补奥运会治安成本的空缺。
财务危机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其中包括全国性的经济危机——然而,大规模的政府支出和为奥林匹克不顾后果的开销可能是更主要的原因。然而巴西首都的市长,爱德华多·帕埃斯,声称市政厅目前处于良好的财务状况中,并且财政状况不会影响奥林匹克的准备工作。
那么如果不只是钱的问题,这个问题或许还涉及到政治。巴西一直以来都有很严重的政治危机。总统迪尔玛·罗塞夫在5月12日被迫下台,事件源于对她操纵国家预算的的指控。政治动荡使这个国家瘫痪,并且桎梏了经济。关于重要的改革和基础设施建设的决议被搁置,由此带来的不确定性抑制了投资热度。但是莱昂纳多·皮西亚尼在罗塞夫下台后接任体育部长时断定这场奥林匹克将会是“美妙的!” 他说,在他上台时,差不多一切都准备好了。
皮西亚尼还试图减少人们对靠蚊虫传播的奇卡病毒的担忧,号称已经采取了一切有效的预防措施。但这并没有让一些世界顶尖的运动员放心参加本次奥运会,包括世界头号种子高尔夫选手杰森,他选择放弃本届奥林匹克正是因为奇卡病毒。同样是因为这种奇卡病毒,上个月的一封公开信中150位世界顶尖的医学家,生物学家,和科学家呼吁本届奥林匹克推迟举办或择地举办。
在巴西,这样的担忧通常会被人一笑置之。首先,八月份正是南半球的寒冬时节,天气会更加干燥且寒冷,意味着更少的蚊子。更重要的是,病毒本来就没那么可怕:根据数据统计,在里约女性被强奸的概率比得奇卡传染病高9倍,而男性则更有可能被枪击致死。
当然,这也不是头一次奥运会的主办国问题连连。在俄国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就被曝出了豆腐渣工程旅店里面有漏水管道问题。对猪流感的恐慌也曾使2010年加拿大温哥华冬奥会蒙灰。希腊在2004年奥运会开幕式之前差点儿就没办法让奥运场馆完工。
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本届奥运会也能成功收场,就像在巴西发生过的那样:从2007年的泛美洲运动会,紧接着2011年的世界军人运动会,以及2013年的国际足联杯赛和2014年世界杯,本届奥运会将成为里约10年来所举办的最大型盛会。令人惊叹的是,上述几场大赛都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差池。同样地,巴西狂欢节和新年之夜每年也都会吸引数以百万计的游人。
里约热内卢,一条新的地铁线路桥梁正在建设中。
然而,所有上述的大型项目都有一个共同点:普通民众们无法参与问题的决策。巴西政府利用即将到来的盛会推进某些项目的进展——也并非所有这些项目都是民众们真正在乎的。市长在一次2012年的电视访谈中开玩笑说:“把奥运会当成借口真是好使极了。我得把它当作推进一切项目的理由,”他还说:“现在我所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奥林匹克。当然有些事可能真的与奥运会有关,而还有一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普罗维登西亚贫民窟作为一个很好的例子,反映了市长这样做哪里出了问题。这个贫民窟的居民需要饮用水和基本的卫生医疗保障。然而,他们却得到了一套价值2千2百万美元的水上交通系统,为游客设计的。更坑爹的是,六个交通站点都建在了一条连接富人区的地铁线路上,通往一个在奥林匹克公园边上的地铁站。里约的大多数居民其实都更希望能建一条连接市中心和不发达地区的新线路,在那里有许多工人工作和居住;而这条线只需要花一半的钱却没人干。
本届奥林匹克预计总共花费120亿美元,其中有40%以上会来自公共资金,其余的来自个人金主。但有批评认为官方预算还没加上那些为参与组织和举办奥运会的公司免除的赋税,临时看台的成本,以及为那些被迫迁居的家庭提供的补贴。
据一份2015年11月的报告,至少有4120个家庭因为奥运会被强制驱逐出居住地。(政府反驳这份报道,说那些被迁移安置的家庭是因为他们住在了有洪水和山体滑坡风险的区域。)报告还说,所有的迁移甚至驱赶都是在居民尚不知情且未经对城市化项目公开讨论的情形下发生的。给居民提供的补贴往往低于他们房产的市价。如果他们幸运一些,可能在离居民区35英里远的地方被安排一套公寓。
在里约的无家可归者告诉我,警察把他们从人行道上赶走,拖进破烂的庇护所里面,为即将到来的游客开始“清洗工作”。“清洗”通常在凌晨3点开始,他们带着警犬拿着胡椒喷雾,有时会骑着马。还有报道说街上的流浪儿童被随意处置进青少年拘留所里。
有人会从这场盛会中获利,但绝不会是里约的大部分居民。有8%的投资流入了富裕的巴拉达蒂茹卡居民区,被称作里约的迈阿密。有一场奥林匹克高尔夫球赛曾在这里的环境保护区里举办过。这座城市已举办过两届大型高尔夫球赛,但只有很少的巴西人打高尔夫球。
里约奥运会的两个最大赢家是承包商和地主——尤其是卡洛斯·卡瓦略,他拥有在巴拉奥林匹克公园和奥运村周边至少6千5百万平方英尺的地产。去年他告诉英国卫报说,希望巴拉附近的穷人都滚出去。在盛会结束之后,奥运村将被改建成一片奢侈住宅,名为“纯粹岛屿”。
州长说的对: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