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与智慧3天前
“绝代佳人”,从来不是个容易扛的头衔。
单有颜值,远远不够。人间百苦,不见得会为谁网开一面。纵有绝代风华,也一样免不了生活的磨砺。
何况,群众往往对美人格外苛刻,不肯接受她们的自然老去。于是,一旦美人迟暮,各种刻薄的评语便蜂拥而来。
然而,奥黛丽·赫本是个例外。
究竟如何才能保有一份不容置疑的美,并且一直美到最后?
要知道,她既不是被呵护于温室的花朵,也并未逃过岁月的摧残。
当亲人转身离去,她一样得跌跌撞撞地挣扎出阴影;当梦想被无情否定,她一样得忍着眼泪给自己肯定;当爱情无法瑰丽如初,她一样得在无计可施后放手;当流年无法挽回,她一样得面对镜中褪色的容颜。
面对命运的诘难,她自己找出了答案。
于是,经历过或好或坏的世事,坦然面对了憔悴和衰老,终其一生,踏遍荆棘,风华如旧。
不知从何时起,“天使”已经成了她的别名。
与她同时代的女星伊丽莎白·泰勒曾经有句名言:“婚姻是所好学校。”其实,又何止是婚姻呢?家庭、工作,乃至生命里的每一个过客,都可以是好学校——只要你是个足够用心的学生。
动人的灵魂,总在持之以恒的学习中淬炼而成。在成为天使之前,又怎能错过人间的必修课?
01
1953年,《罗马假日》一上映,就引起了一场席卷全球的疯狂,自那以后,奥黛丽·赫本独舞于风口浪尖,全世界热切的视线再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而这一切的真正开场,还要追溯到1929年比利时的那个春天。
那时,出生不久的她,从一场凶险的百日咳里逃出生天,静好的岁月给了这个小姑娘褐色头发和深邃眼睛。刚满六岁,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便戛然而止——父亲约瑟夫决意离开母亲艾拉。
这是第一个留给她背影的男人,并且将不是最后一个。长大后,奥黛丽是这样记述这件事的:“他就这样走了出去,永远也不会回来。”
虽然原本和美的家庭不复存在,但母亲决定送女儿去丈夫所在的伦敦上学,于是父亲在离婚后还是陪伴了幼小的奥黛丽一段时间。
这份陪伴很快就迎来了诀别:1939年,“二战”拉开了序幕,亲法西斯的父亲要去追逐他的政治理想,把十岁的她送上了前往荷兰的飞机。直到多年以后,奥黛丽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架飞机是刺眼的橙色。
自那一别,父亲这个角色永远地从她的人生里缺了席。
据说,如果一个人在童年时情感上遭遇饥饿,他将一生都如同生长在阴暗角落的树木,不计后果地向有阳光的方向伸出它的枝丫。奥黛丽的童年时光,就在登上橙色飞机的那一刻结束了,从此她一生渴望被紧紧拥抱,再也不被离弃。
纳粹横扫欧洲,她所在的小城沦陷了。没有亲历过战争的人或许很难想象,在那种情形下,比起死于战火的阴影,还有另一样东西更为急迫,更如影随形,那就是:饥饿。
她亲眼看着哥哥与狗争食,而她咽下郁金香的鳞茎,哄骗自己的胃把它当成蔬菜。没有小麦,没有面粉,她尽量终日躺着不动,降低消耗,靠看书来暂时忘却对食物的渴求。
多年以后,女孩们趋之若鹜地推崇她瘦削的肩膀、细长的脖颈和不盈一握的腰身,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样的身材根本不是节食的结果,而是因为她在整个青春期,从来就没有吃饱过。并且,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她始终没有放弃学习芭蕾舞。
就在奥黛丽忍饥挨饿的时候,有一本书刚刚红遍了整个英文世界——《飘》。
书中有这样一段议论:“一个女人若是在年轻的时候经历过最可怕的事,她将一生都不再知道什么是害怕。”
没有父亲,没有吃的,甚至没有一张可以安然入睡的床铺;哥哥进了集中营,叔叔死于纳粹的枪口,奥黛丽不得不在废弃的地下室里躲了整整一个月,直到这座城解放。那么,熬过了这一切的她,究竟算不算得上经历过“最可怕的事”呢?恐怕依然无法断言。
为了梦想,她揣上10英镑的全部积蓄,和母亲一起向英国伦敦出发。
然而,她的前路,仍然荆棘密布。
她为之奋斗了十年的芭蕾事业,被导师宣判了死刑。
那些在战争和饥饿时支撑她活下去的梦想,一下子消失了。
如果与她易地而处,恐怕任谁都会忍不住质问生活:“为什么在数不清的失去之后,你要我面对的依然是失去?”
然而,十九岁的奥黛丽·赫本却对自己说:“如果不能够成为最出色的舞者,那么,就成为其他领域中最出色的人。”
她要往前闯,瞧瞧前面还能有什么。这一闯,芭蕾界少了一个骨骼发育不达标的舞者,美国好莱坞得到了一位著名的女演员。
做演员,是她的无可奈何,是她的退而求其次。但是即便如此,做了演员的她,却终生遵守着与学习跳芭蕾时一样的原则:努力工作、遵守纪律、拥有职业精神。
在泥地里滚爬,被大雨当头浇下,不过是家常便饭。为了准备拍《修女传》,她主动住进修道院体验生活,在刚果的麻风村里与麻风病人一起做礼拜。与她合作过的演员格兰特多年后如此回忆奥黛丽:“在她柔弱的外表下,有着钢铁般的意志。”
当她功成名就,终于寻访到当年抛下她的父亲。
她曾经用二十年的时光渴望相见、渴望扑进他怀抱的男人,已是沧桑老人,仍然一脸淡漠的骄傲。奥黛丽等待了几秒钟,而他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走上前来,也没有张开双臂。
终于,奥黛丽走上前去,拥抱了他。
他没有道歉,她也不再需要他的道歉。这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她的心结已了。那个哭着想要父亲的小女孩,永远地长大了。
她不再见他,却给了他经济上的支持,直到他生命的终结。因为她有她的原则:“人总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他可以没有责任感,但她从废墟里站起来,用瘦削的肩膀担起了她自己的一生,而且再也没有忘记什么叫做责任。
02
或许,正是父亲留下的阴影,让她始终缺乏安全感。在奥黛丽的前半生,她总想过一种相夫教子的生活,经营一个温暖的小家庭。最好是一夕携手,白首不离。
二十一岁的她选择的第一个男人是詹姆斯·汉森,一个暖男型的富家子弟。他闲来爱好遛狗、骑马、打猎、捕鱼,似乎正是奥黛丽梦想中的那种居家好丈夫。
可是恰在此时,命运在一连串的劫难之后,第一次向她露出了温存的那一面——她的事业开始起步了。
首次主演的话剧《吉吉》反响不错,让派拉蒙公司的导演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希望她能参加《罗马假日》女主角的试镜。
要知道,她早已和詹姆斯约定:《吉吉》一演完,马上举行婚礼。
即使是现在,年轻的女演员选择结婚,也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事业,更何况是当年呢?在相夫教子和大红大紫之间,她只能做一道单选题。
在她犹豫彷徨的时候,奥黛丽的母亲从背后抱住她:“相信我,永远以事业为重。你不能生活在除了车就是马和狗的世界。”
曾经幻想了无数次的小家庭唾手可得。而她,选择了《罗马假日》。
走过兵荒马乱的酷暑,《罗马假日》终于拍完了。在芝加哥的首映礼上,奥黛丽·赫本宣布,她与詹姆斯·汉森之间,已经结束了。
也许,他真的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也许,这段错失的婚姻真的本可以是温馨的避风港。
不过,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将自己当作那只命运的“潜力股”。
人生中,孤注一掷的投资能做几次呢?与其投给别人,不如投给自己。
接下来的故事,全世界都知道:她投对了。
他是一个美丽的遗憾,也是她的第二堂课。比起许多年纪轻轻被爱情冲昏头脑、从此失去自我的女孩,奥黛丽是何其幸运,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学会了取舍。
《罗马假日》一炮而红,那一年《时代》杂志把她登在了封面,并且不吝溢美之词:“派拉蒙的这颗新星确实熠熠生辉、千姿百态。莱茵石般的闪光,在她年轻的脸上瞬息万变。”
随后,多少电影人职业生涯中梦寐以求的那座小金人,也落入了初涉影坛的她怀中。她穿着一袭纪梵希的白色长裙,接过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奖杯。
其实,那一晚的她,才刚刚从话剧舞台上谢幕,脸上还带着来不及卸的油彩浓妆。她一脸紧张和错愕,一时竟难以相信这份厚重的褒奖真的属于自己。
03
而《罗马假日》带给她的,还不只是小金人。这部影片的男主角扮演者格里高利·派克,将好友梅尔·费雷介绍给了她。
与她的初恋不一样,梅尔是个地道的“圈内人”。他颇有才华,集制片、导演、演员于一身;而奥黛丽恰好对他十分倾慕,甚至对他的电影如数家珍。
他比她大了整整十二岁,已经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和四个孩子。可是,这样的年龄差似乎反而激起了她的迷恋,她热切地期盼与他同台演戏,还让他来挑选剧本。
梅尔挑了话剧《美人鱼》,奥黛丽欣然接受。
已经大红大紫的她,却要离开大银幕回去演话剧,就好比今天的“电影咖”重新去演电视连续剧一样,难免引起好事者们“自降身价”的讥评。
为此,奥黛丽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派拉蒙公司放她回到话剧舞台。她是真的喜欢这个高度理性的剧本,也是真的享受与梅尔同台的时光。
可是,今天看来,《美人鱼》的剧本,仿佛他俩之间的一个谶言——英俊的骑士偶遇美丽的人鱼,毫不意外地彼此一见钟情,陷入了热恋。然而,日复一日,骑士渐渐厌倦了人鱼天真纯洁的感情,和别的女人订了婚。
始于真爱,却终于背叛。这不是罗曼蒂克的童话故事,而是现实主义的寓言。
被放置在镁光灯下的感情,从一开始就过于万众瞩目。或许是人们惋惜完美的“安妮公主”嫁给了一个三婚的“老男人”吧,对奥黛丽的姻缘,谣言和诋毁竟然远多于祝福。各种小报拼命攻击梅尔,说他只是在利用她的感情,蹭她的热度。
“离偶像的作品近一点,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这段姻缘被强光照射,被无数人审视,久而久之,矛盾暗生。
更落人口实的是:不论是才华还是机遇,她都远在他之上。
她的电影没有一部不成功,获得奥斯卡提名已是家常便饭,还成为最早拿到百万美元片酬的女星之一。而他却长期在二流作品中挣扎,仅有的优秀之作还是和她合作的……他的自尊心开始难以忍受。
为了平衡失落的心态,梅尔一面对她愈加强硬独断,一面传出了层出不穷的桃色新闻。在奥黛丽的朋友奎恩眼中,像她那样的女子,明明应该得到丈夫天鹅绒般的温存,“可他却对她那么生硬、说一不二,仿佛对她有种统治的权力。而她对他,谨小慎微。”
需要“谨小慎微”才能维系的感情,是有多么累?
她经历了两次流产,生下儿子肖恩。她害怕童年时父母分离的创伤又在儿子身上重现,更加要竭力挽回丈夫,不惜在八个月里安排了十六次旅行去追随梅尔。
在演艺事业上,努力让她无往不利;爱,却不是一件靠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谁能想它留驻就留驻,想它消失就消失?若能如此,人间的痛苦早就消弭了至少一半。
她已经跳出了出道时傻白甜美少女的局限,不论是修女、盲女、同性恋还是妓女,她都能驾驭得游刃有余;然而,眼看爱情消磨殆尽,天使也无能为力。
她终于选择了放手。
结束一段婚姻,比结束一段恋情艰难得多。婚姻和孩子,总在两个原本独立的人之间牵扯出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或许至死方休。
不过,没有因为不甘心就在悲剧里沉沦到底,已是三生有幸。她毕竟是个聪慧的女子。
她再一次走出荆棘,重获新生,剪短长发,回到罗马。
在这座让她一夜成名的古城,意大利人依然欢迎他们的“安妮公主”。
都说修复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治愈她的,是比她小九岁的意大利青年安德烈·多蒂。
虽然这段婚姻最后依然以分手告终,但是比起初婚,这一回,她的成长有目共睹:她与梅尔几乎再无联系,强烈的挫败感让两人都无法面对彼此,只能相忘于江湖;但她和安德烈却做到了“分手还是朋友”,时不时带着孩子重聚,心平气和地谈笑。
大约是因为,第一次梦想破碎的伤痕,总要比后来的更深重。
现在的奥黛丽,已经不再执着于“一夕携手,白首不离”的童话。既然不爱了,就从容转身吧。
04
今天的网络上,仍流传着她中年以后的采访视频。她专注地望着记者,眼神仍旧清澈,神情仍旧灵动,会忽然歪头,扑闪着眼睛,调皮地笑出声。
比起靠手术或是浓妆强行掩盖岁月的痕迹,她选择了坦荡,任由时光在眼角和唇边添上皱纹,也要珍爱自己真实的模样。
事业,她早就登顶;名利,她丝毫不缺;恋爱与婚姻,她都已体验过;做母亲的万般滋味,她也一一品尝过。
细数悲辛和欢喜,她已有了足够丰盈的一生。奥黛丽的目光,开始投向世界其他角落那些不幸的孩子。
人生的最后几年里,她的脚步几乎遍布全世界每一个贫困的国度。在孟加拉国、在埃塞俄比亚,她把骨瘦如柴的病童抱进怀里,眼中蓄满了泪水。
1992年,她花了近一年的时间筹措资金,然后去办理前往索马里的签证,得到的回答却是:“不需要签证,因为那里根本没有政府。你只需要直接飞过去,同时祈祷飞机不要被击落就行了。”
大约没有比这更骇人听闻的出国咨询答复了吧?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登上了飞机。
据她的儿子们回忆:那些年,她每次回家见到他们,都不停地述说在贫困国家的所见所闻,为受苦的儿童悲愤不已。
多年来,她只坐经济舱,因为看过那么多忍饥挨饿的孩子,她觉得坐头等舱简直是种犯罪。在她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期间,美国委员会筹得的资金增长了一倍。
但是,奥黛丽的慈善工作,并不只是飞过去跟孩子们拍拍照而已,她不光有强烈的悲悯心,还有着明辨是非的判断力。当时有种荒谬的论调,认为某些国家要是接受殖民统治就不会那么贫困了,奥黛丽在演讲中严厉地驳斥了它:“首先获得自由,然后发展自己。”
她喜欢这份工作,尽管它那么繁重,并且给她带来了精神上的无尽痛苦,一次又一次让她回到童年在战争和饥饿中挣扎的梦魇。
为了让那些孩子吃饱饭,她马不停蹄地奔走,浑然忘了自己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
而当孩子们终于有饭吃的时候,她自己却病倒了。
在天使闭上双眼之前,陪伴着她的是儿子们,和她最后的灵魂伴侣罗伯特·沃特斯。
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没有遗憾。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在受苦……”
她走了,但奥黛丽·赫本纪念基金让成千上万的非洲孩子有了生存和受教育的机会。
即使在她逝去那么多年之后,人间女子对她的模仿仍未停歇,仿佛她们和奥黛丽·赫本之间的距离,只是两道斜飞的浓眉和一条小黑裙。
尽管她是最早的时尚教主之一,但如果单单追逐她的名字、模仿她的妆扮,那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被抛弃、被辜负,以及年华不再,都是女人最害怕的字眼。然而,她证明了,它们并不真正值得恐惧。比起少女时娇柔的美貌,走过披荆斩棘的一生后,她的模样反而多了一份金石般的质感。
她来过这世界,展现了惊人的美,一直工作到生命尽头,依然向人间传播着爱与善。她脸上每一道皱纹间,都是温柔和慈悲。在流星来来去去之间,她活成了永远的奥黛丽·赫本。
选自图书《所有的答案都在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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