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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名言-卡夫卡微型小说二十六则

作者:车型网
日期:2019-12-28 13: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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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兹·卡夫卡


卡夫卡是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宗师和探险者,他的创作风格是表现主义,是表现主义作家中创作上最有成就者。他生活和创作的主要时期是在一战前后,当时,经济萧条,社会腐败,人民穷困,这使得卡夫卡终生生活在痛苦与孤独之中。于是,对社会的陌生感,孤独感与恐惧感,成了他创作的永恒主题。英国诗人奥登评价卡夫卡时说:“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


卡夫卡微型小说选


弗兰兹·卡夫卡


兀鹰


有一只兀鹰在猛啄我的双脚。它早就把靴子和长袜撕成了碎片,这下正在猛啄脚的本身。它总是猛地啄它们一下,然后烦躁地围绕我的身子飞来飞去,再继续啄击我的双脚。这时,正好有一位绅士经过,他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为什么要容忍那只兀鹰。“我可是手无寸铁,”我说,“当它飞来,开始啄击我的时候,我当然想把它赶走,我甚至试图把它绞杀,可是,这畜生身强力壮,它甚至要跳到我的脸上,在这种情况下,我宁肯奉献出我的双脚。你瞧,这双脚快被撕碎了。”“想不到您竟让它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这位绅士说,“砰的一枪,那兀鹰就完蛋了。”“真的吗?”我问,“那么,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当然愿意,”绅士道,“只是我得回家去取我的枪。您能再等上半个小时吗?”“这很难说。”我说,由于疼痛而僵直地站了一会儿。接着,我说:“无论如何,请您试试吧。”“那好吧,”那位绅士说,“我会尽快赶回来。”就在我和那位绅士交谈的时候,那只兀鹰在一旁悄然倾听着,把它的目光在我和绅士之间溜来溜去。现在,我明白,它已经听懂了我们所有的谈话;它展翅飞起,远远地倾身向后,以图获得足够的冲力,然后,像一个标枪投手,将它的利啄通过我的口腔深深地插入到我的体内。我向后倒下,像得到解救似的感到,它已无可挽回地淹死在我那填满一切沟壑、淹没一切堤岸的血泊之中。


(洪天富译)


舵手


“我难道不是舵手吗?”我大声嚷嚷。“你?”一个来历不明、身材高大的男子问道,并用手擦了擦眼睛,仿佛要驱散一个梦。在漆黑的夜里,我一直就站在舵旁,在我的头顶上悬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提灯,然而就在这时,此人却走了过来,想把我推到旁边。我哪肯对他让步,于是他一脚踏在我胸口上,将我慢慢地踩下去,而我仍然紧紧握住舵轮的把柄不放,在倒下去的时刻,仍然迅速地拨转驾驶盘。但是,那人接着抓住了驾驶盘,把它扭转回来,并用力把我推开。我立即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然后奔到通向船员室的舱口,大声喊道:“船员们!同伴们!快来呀!一个陌生人把我从舵旁赶开了!”他们慢慢地来了,从船梯上爬了上来,个个身材高大,步履蹒跚,疲惫不堪。“我是舵手吗?”我问道。他们点点头,可他们的目光只注视着那个陌生人,围着他站成半圆形,而他却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别打扰我!”他们于是聚集到了一起,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顺着船梯走了下去。这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哪!他们也会思考吗?或者他们只是毫无目的地在这世上曳足而行?


(洪天富译)


起程


我吩咐把我的马从马厩里牵出来。仆人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便亲自走进马厩,给我的马鞴上鞍子,然后跨上了马。在远方,响起了号角声,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听到。在大门口,他拦住我,并且问道:“你骑马上何处去,主人?”“我不知道,”我说,“只想离开这儿,只想离开这儿。经常地离开这儿,只有这样,我才能达到我的目标。”“那么你知道你的目标?”他问。“是的,”我答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离开此地,’这就是我的目标。”“你还没有带上干粮呢。”他说。“我不需要带任何干粮,”我说,“旅行非常漫长,要是我一路上得不到任何东西,我肯定得饿死。干粮是没法救我的。所幸的是,这的确是一次真正惊人的旅行。”


(洪天富译)


算了吧


一大清早,街道清洁,空无一人,我朝火车站走去。当我把塔楼大钟和我的表对了一下的时候,我发现时间比我猜想的要晚得多,我得匆匆赶路,这一发现给我带来的惊恐,使我晕头转向,走也走不稳,我对这座城市还不怎么熟悉,幸亏附近有一位警察,我向他跑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问路。他微笑着说:“你想从我这儿打听到路吗?”“是的,”我说,‘“因为我自己无法找到路。”“算了吧,别费心了!”他说,然后就像那些独自想笑的人一样,猛地转过身去。


(洪天富译)


中国人来访


午饭后,我苍老地,通体鼓胀,心脏略有些不舒服,躺在床上,一只脚垂在地上,阅读着一本历史读物。姑娘走了进来,两只手指抵在翘起的嘴唇上,通报一位客人的到来。

“谁啊?”我问道,在我等待下午的咖啡时来客使我感到烦恼。


“一个中国人。”姑娘说,并且痉挛般地竭力把她的笑声压下去,以免给门外的客人听到。


“一个中国人?到我这儿来?他是穿着中国服装吗?”


姑娘点点头,还在强忍着笑。


“把我的名字告诉他,再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是找我,在左邻右舍中我都是默默无闻的,更别说在中国了。”


姑娘悄悄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他只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请求准许他进来。他不会说德语,说的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言,我不敢从他手里把名片接过来。”


“让他进来!”我喊道,又陷入了由于心脏的毛病经常发生的激动之中,书掉在了地上,我诅咒着这女佣人办事的不力。我站了起来,从而撑直了巨大的身躯,我这身躯在这低矮的房间里每次都不可避免地把来访者吓得够呛,接着便向门口走去。果然,这个中国人一看见我,就赶紧往外溜。我仅仅追到过道里,就拽住了他,我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丝绸腰带,把他拽进我的屋里来。他显然是个学者,又瘦又小,戴着一副角边眼镜,留着稀疏的、黑褐色的、硬邦邦的山羊胡子。这是个和善的小人儿,垂着脑袋,眯缝着眼睛微笑。


(廷芳 黎奇译)


巷战


我们的部队终于从南门突入城池了。我们班驻扎在一个城郊花园里半烧焦了的樱桃树下,等待着命令。可是,当我们听到南门那儿传来高亢的军号声时,便再也忍耐不住了。顺手抓起身边的武器,毫无秩序地,胳膊搭着战友的肩膀,高喊着“卡西拉!卡西拉!”我们这一长串的队伍便穿过沼泽,向城市方向涌去。在南门那儿我们看见的只有尸体和在地面上飘着笼罩一切的黄烟。可是我们不甘心坐享其成,立即便奔入那些狭窄的,至今未受到战斗波及的小巷中去。第一扇房门被我一脚踹得粉碎,我们疯狂般地冲入那走道,以致我们自己一时被互相撞得直打转。有个老头从这长长的、空空荡荡的走道那头迎面而来。这是个奇怪的老头,他有翅膀。宽宽地张开着的翅膀,翅膀的边缘比他的身子还要高。“他有翅膀!”我对战友们喊道。我们这些最前面的人向后退了几步,但退路被源源涌入的后来者堵住了。“你们感到奇怪,”老头说,“我们大家都有翅膀,但它们对我们毫无用处,要是能够把它们扯下来,我们早就那么干了。”“你们为什么不飞走?”我问道。“要我们飞离我们的城市?离开我们的家乡?离开亡者和诸神?”


(廷芳 黎奇译)


小伯爵的课外课


伯爵正坐在那儿吃午饭,这是一个寂静的夏日中午。门开了,但这回进来的不是仆人,而是他的哥哥菲罗塔斯。“哥哥,”伯爵说着站了起来,“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已经很久连做梦也没有梦见你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的一块玻璃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一只像山鹑一样红褐色的,但更大一些,长着长长的啄的鸟飞了进来。“慢着,看我先把它抓住!”哥哥说着,边一手撩起衣摆,另一手去捕捉这只鸟。这时仆人正好端着一盘像样的水果走进来,这只鸟便静静地在水果盘上盘旋着,使劲地啄食。

那仆人呆住了似地端着果盘,带着并不似惊讶的表情凝视着手上的水果、这只鸟和仍在追逐着鸟儿的伯爵哥哥。另一扇门开了,村民们捧着一份请愿书走进来,他们请求开放一条林间道路,通过这条道路他们更便于管好庄稼。可是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因为这位伯爵还是个小学生,正坐在小凳子上读书。老伯爵自然是已经死了,于是这位小伯爵就得接掌权力,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这是历史上的一段休息时间,这个村民代表团因而失去了对象。他们该上哪去呢?他们将回去吗?他们是否会及时认识实际情况?代表团中的那位老师已经从队伍中走了出来,着手给小伯爵上起课来。他一伸手把桌上的一切都撸到了地上,把桌面竖起来,置于高处当黑板,用粉笔在上面写下了第一个字母 I。


① “I”即英文的“我”。

(廷芳 黎奇译)



驯蛇


可爱的蛇,你干嘛离得那么远,过来,再近一点,行了,就待在那儿。对你来说是不存在界限的。你不承认任何界限,我又怎么让你听命呢?那将是个艰巨的工作。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请你盘起身来。我说的是盘起来,可你却展了开来。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显然听不懂。但我说得很明白啊:盘起来!不对,你没有明白。我用棍子指点给你看。你得先盘成一个大的圆圈,然后在里面紧挨着再盘上第二个,如此以往。如果说你现在还仰着小脑袋,那么待会儿,随着我吹出的笛子的旋律慢慢地沉下去,停止演奏时,你也就静下来,届时你的脑袋将正好处于最里面那圈。


(廷芳 黎奇译)


招魂


在一个招魂会议上,有个新的幽灵来报到,下面就是与他的一段对话:

幽灵:对不起。


发言人:你是谁?


幽灵:对不起。


发言人:你要干什么?


幽灵:离开。


发言人:可你还刚到这儿


幽灵:这是个误会。


发言人:不,这不是误会。你来了,就留在这里。


幽灵:我忽然不舒服了。


发言人:很厉害吗?


幽灵:很厉害。


发言人:身体上?


幽灵:身体上?


发言人:你用问话来回答问题,这是不对的。我们有惩罚你的办法,好好答话吧,要不然我们马上就开除你。


幽灵:马上吗?


发言人:马上。


幽灵:一分钟后?


发言人:别装得这么可怜。我们将开除你,如果我们……


(廷芳 黎奇译)


无言的哀求


那是乡间一个傍晚。我坐在我的阁楼里关着的窗后注视着那个牧牛人。他站在刚割过草的田野上,嘴里叼着烟锅,手杖插在地里,好像对在近处远处深沉的寂静中平静地吃着草的牲口漠不关心似的。这时响起了敲打窗户的声音,我从沉醉中惊醒,镇静了一下,大声说:“没什么,是风在撼动窗户。”当敲打声再次响起时,我说:“我知道,那只不过是风。”但在第三次敲打时响起了一个请求放他进来的声音。“那确实只是风。”我说着拿来放在箱子上的灯,点燃了它,把窗帘也放了下来。这时整个窗子开始颤抖,一种卑屈的、无言的哀求。


(廷芳 黎奇译)


准新郎与饿狼


彼得有个未婚妻住在邻村。一天晚上他去找她,有许多事要商量,因为过一个礼拜就要举行婚礼了。商谈进行得很成功,一切都如他所愿地得到了安排。将近十点时,他嘴里叼着烟袋,心满意足地回家去。对这条他十分熟悉的路他根本没在意。忽然,他在一片小树林里吓了一跳,一开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他看见了两只闪着金光的眼睛,一个声音说道:“我是狼。”“你想要干什么?”彼得说,由于紧张,他张开胳膊站着,一只手攥着烟斗,另一只攥着手杖。“要你,”狼说,“我找吃的找了一整天了。”“求求你,狼,”彼得说,“今天放过我吧,过一个礼拜就是我的婚礼,让我经历这一天吧。”“这可亏了,”狼说,“等待能给我什么好处呢?”“过后你可以吃我们俩,我和我的妻子。”彼得说。“婚礼前又有什么呢?”狼说,“在那之前我可也不能饿肚子啊。现在我已经对饥饿感到厌恶了,如果我不能马上得到什么,即使不情愿,我现在也得吃了你。”“求你了,”彼得说,“跟我来,我住得不远,这个礼拜我将拿兔子喂你。”“我至少还得得到一头羊。”“好的,一头羊。”“还有五只鸡。”


(廷芳 黎奇译)


考官


“怎么样?”这位先生一边微笑着看着我,一边挪动着他的领带。这景象我的目光还能忍受得住,但过了一会儿我还是主动地微微侧转点身子。越来越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看,好像那儿了开启了一个洞口,且越来越深,把我的目光往下拽去。这时我说:“您想考核我,但并不能证明您有这资格。”这回他大笑起来:“我的存在就是我的资格,我坐在这儿就是我的资格,我的提问就是我的资格,我的资格就是,您理解我。”“好吧,”我说,“权且算是这么回事。”“那么我就要考核您了,”他说,“现在我请您端着椅子退回去一点,您这样使我感到很挤。我还要请您不要看两边,而看着我的眼睛,也许对我来说,看着您比听您的回答更重要。”我照他的要求做下之后,他便开始了:“我是什么人?”“我的考官。”我说。“没错,”他说,“我还是什么人?”“我的叔叔。”我说。“您的叔叔,”他叫了起来,“回答得太棒了。”“是我的叔叔,”我强调地说,“不是什么更好的东西。”


(廷芳 黎奇译)


爱的险境


我爱一个姑娘,她也爱我,但我不得不离开她。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情况是这样的,好像她被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围着,他们的矛尖是向外的。无论何时,只要我想要接近,我就会撞在矛尖上,受了伤,不得不退回。我受了很多罪。


这姑娘对此没有罪责吗?


我相信是没有的,或不如说,我知道她是没有的。前面这个比喻并不完全,我也是被全副武装的人围着的,而他们的矛尖是向内的,也就是说是对着我的。当我想要冲到那姑娘那里去时,我首先会撞在我的武士们的矛尖上,在这儿就已是寸步难行。也许我永远到不了姑娘身边的武士那儿,即使我能够到达,将已是浑身鲜血,失去了知觉。


那姑娘始终是一个人待在那里吗?


不,另一个人到了她的身边,轻而易举,毫无阻挠。由于艰苦的努力而筋疲力尽,我竟然那么无所谓地看着他们,就好像我是他们俩进行第一次接吻时两张脸靠拢而穿过的空气。


(廷芳 黎奇译)


猫与鼠的对话


一只猫抓住一只老鼠。“你现在想要干什么?”老鼠问道,“你的眼睛好可怕。”“嗳,”猫说,“我的眼睛总是这样的。你会习惯的。”“我宁可走开,”老鼠说,“我的孩子们在等着我。”“你的孩子们在等?”猫说,“那么就走吧,越快越好。”“我本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就请问吧,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


(廷芳 黎奇译)


K. 的楞劲


当你想要有人引你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时,你会先去找一个共同的熟人,请求他帮个忙。如果你一个都找不到,你会忍耐,等待一个有利的机会。

在我们居住的这个小地方,这种机会是不会没有的。如果今天没有,那么明天一定会有。如果不出现这样的机会,那么你也不至于就这样动摇了世界的支柱。假如一个家庭能不在乎没有你,那么你至少不会更在乎没有这个家庭。


这些本来是不言自喻的,只有K.无法理解。最近他心血来潮,想要闯入我们的地主家庭去,却不是通过社交的路线,而是愣干。也许他觉得通常的那条路太迂回漫长,这是对的,可是他想要走的那条路却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在此并不想夸大我们的地主的作用。他是个善于理解人的勤劳的、值得尊敬的人,但也仅此而已。K.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呢?他想被雇用在地主庄园里吗?不,他没有这种想法,他自己是富有的,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是爱上了地主的女儿吗?不,不,他跟这种怀疑丝毫沾不上边。


(廷芳 黎奇译)


统治的魔力


人们羞于说,那位皇家军队上校是靠什么统治我们这座小山城的。我们如果想要动手,马上就能解除他那几个士兵的武装,即使他能够召唤援兵来(他哪能召唤呢),那也几天、几个星期都来不了。也就是说,他的处境完全取决于我们是否顺从,可他既不通过残暴手段来迫使我们,也不通过献殷勤来拉拢我们顺从。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容忍他这令人憎恶的统治存在下去呢?毫无疑问:仅仅由于他的目光。当人们进入他的办公室时(一个世纪前这是我们这儿的长老们的议事厅),他一身戎装坐在写字台旁,手里握着钢笔。他不喜欢客套或甚至演戏,他不会继续写下去,让来访者干等着,而总是立即中断工作,身子靠回到椅背上去,当然钢笔仍然攒在手里。于是,他便以这斜倚着的姿势,左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来访者。来访的请求者的印象是,上校看着的不仅仅是他这个短暂地从人丛中冒出来的陌生人,否则上校为什么要这样仔细地,长时间地,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呢?再说,这也不是一种尖锐的、有穿透力的目光,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浮动的、然而却又绝不移开的目光,这是一种人们观察远处一群人移动时的那种目光。不间断地伴随着这种长时间的目光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一会儿像是嘲讽,一会儿又像是恍恍惚惚地沉浸在回忆之中。


(廷芳 黎奇译)


信号


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孩子们像在一个游戏场上一样跑来跑去,互相喊着粗话,这些话他们当然并不懂,他们只是吸收,就像婴儿吮吸棒头糖那样。一个教士走了出来,他把身后的僧衣撸平,在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想要让孩子们安静下来,因为他们的叫喊在教堂里都能听见。可是他只能不时局部地做到这点,他把一个孩子拽到身边,那一群孩子却总是抓不住,他们仍然毫不考虑他的存在而继续玩耍着。他看不出这场游戏玩的是什么,即使努力从最遥远的孩子意识出发去看也看不出来。就像往地上拍的球一样,他们不知疲倦地,似乎也毫不费力地在所有台阶上蹦跳着,互相之间除了那些呼喊外不存在任何联系,这令人感到乏味,催人入眠。在昏昏入睡之际他顺手抓住了身边的一个孩子,这是一个小姑娘,把她前面的衣服稍稍掀开了一些一一为此她开玩笑地轻轻打了他一个耳光一一在那儿他看见了一个信号,一个他没有想到的,但也许正是想到了的信号,于是他叫了一声“啊”,推开了这个孩子,喊了一声呸,吐出口水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十字,急忙向教堂里跑去。在门口他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撞在了一起,她赤着脚,穿着一条镶着白色图案的红裙子,一件白色的、村衫式的、前面不经意地敞开着的胸衣,棕色的头发随便地盘着。“你是什么人?”他叫道,他的声音里还含着孩子们给他带来的激动。“你的妻子爱密丽尔。”她轻轻地说,慢慢地靠在他的胸口。他不再做声,倾听着她的心跳。


(廷芳 黎奇译)


马戏场里的出水芙蓉


马戏场里今天将上演一出大型哑剧,一出水中哑剧,整个场子将沉入水中,波赛东将带着他的随从在水下追逐,奥德赛的船将会出现,而塞壬们将会唱起歌来,然后维纳斯将赤裸裸地从波涛中升起,从这里开始将转化成在一个现代的家庭澡盆里的生活描述。经理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可还始终是个腰板挺直的马戏骑手,他保证这出哑剧会大获成功。成功也是非常必要的,去年情况很糟,一些失败的旅行造成了重大的亏损。现在人们来到了这座小城市。


(廷芳 黎奇译)


驯人的动物


这就是那个拖着毛茸茸的尾巴的动物,一条长达好几米的尾巴,就像狐狸那样的。我很想把这尾巴抓到手里,可是办不到,这动物老是动个不停,尾巴老是甩来甩去。它像一只袋鼠,但它那几乎像人一样扁平的、椭圆型的小脸上无特点可言,只有它的牙齿颇有表达力,无沦是遮掩着还是呲咧着。有时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动物想要训练我,要不然它为什么总是在我下手去抓的时候把尾巴抽开,然后又静静地等着,直到我再度受到诱惑,它又一次跳走呢?


(廷芳 黎奇译)


坑道下的家庭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地头。一根木杆斜斜地插在土里,顶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坑道”。我应该是到了目的地了,我猜测着,环顾四周。距我立足之地仅几步路的地方有一个不起眼的,爬满绿藤的小木房,我听到那儿传来轻轻的盘碟碰击声。我走了过去,把脑袋从低矮的口子里探了进去,在里面的黑暗中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但仍然问候里面的人,并问道:“您知道这地板门由谁管的吗?”“我自己,为您效劳。”一个友好的声音说道,“我这就来。”现在我渐渐习惯了黑暗,辨认出了里面的人们,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三个额头几乎够不着桌面的孩子,一个拥在母亲怀里的婴儿。坐在小木屋深处的那个男人想马上就站起来,挤出来,那女人却恳求他先把饭吃完了,他指了指我,她又说,我会友好地等一会儿,而且会赏脸,同他们一起吃这顿可怜的午餐。而我呢,我真是恨透了自己,竟然会跑到这鬼地方来,把一个快乐的星期天搅得一塌糊涂,所以我不得不说:“遗憾,遗憾,亲爱的夫人,可惜我不能接受邀请,因为我必须在此时此刻,确确实实就在此时此刻让人把我放下去。”“好极了,”那女人说,“偏偏挑个星期天,而且还是吃午饭的时候。世上的人真是不可捉摸。这种无休无止的苦役实在是没法说。”“您别这样嚷嚷,”我说,“我不是出于恶意要求您的丈夫这么做的,假如我知道这事该怎么做,我早就自己干了。”“别听这女人的,”那个男人说道,他这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边说边拽着我走,“您别指望女人有理智。”


(廷芳 黎奇译)


歌声的诱惑


有歌声从一家小酒馆里传出来,一扇窗开着,没有挂上钩子,在那里晃来晃去。这是一栋小小的平房,周围是一片空旷,这里已经离城相当远了。这时来了一位迟来的客人,悄悄地走来,他穿着一套紧身的衣服,像在一片漆黑之中向前摸索,其实这时月光十分明亮,他侧耳在窗前倾听,然后摇了摇头,弄不懂,这么美妙的歌声怎么会从这么一家酒馆中传出来,他双手一按窗台,背向跃了上去,可是他够不小心的了,竟然没能在窗台上坐住,而是一下子掉进了屋里,但跌得并不深,因为有一张桌子紧挨着窗放着。酒杯飞落在地上,坐在桌旁的两个男人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两脚还悬在窗外的新客人又从窗子里扔了出去。他掉在了柔软的草丛中,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再度侧耳倾听,可是歌声已经停止了。


(廷芳 黎奇译)


在阁楼上


孩子们有个秘密。在阁楼上,在一个成年人已经走不过去的堆满了整整一个世纪的破烂货的很深的角落里,律师的儿子汉斯发现了一个陌生人。他坐在一个竖起来靠在墙边上的木箱上面。当他看到汉斯的时候,他的脸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有麻木。他以清澈的目光迎着汉斯的目光。一顶用羔羊皮制作的很大的帽子盖住了他的脑袋的很大一部分。一副强有力的一字胡向两边翘出。他身上套着一件褐色的宽大的大衣,用一条特别宽的,让人想起马的套具的皮带束着。腿上佩着一把不长的弯形军刀,刀鞘闪着微弱的光。两脚插在装有马刺的靴子里,一只脚搁在一个倒着的酒瓶上,另一只脚直立着,脚跟和马刺插在木头上。当他慢慢伸出手向汉斯抓来的时候,汉斯喊道:“滚开!”转过头跑向阁楼较新的那部分,跑得远远的,直到晾在那儿的湿衣服碰在他的脸上。然后他却又马上走了回去。那个陌生人带着一点轻蔑噘着下唇坐在那儿,一动也没动。汉斯慢慢地向前走,试探他之所以不动是不是一个阴谋。可是这个陌生人看来真的没有什么恶意,放松地坐在那儿,放松得让人几乎觉察不到他在点头。于是汉斯终于敢把将他和这陌生人隔开的最后一道障碍,一块炉子挡板推开,走得离他很近,最后甚至敢去碰他。“你身上灰那么大!”他吃惊地说着赶紧缩回已经弄黑了的手。“是的,都是灰。”那陌生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发音是那么怪,以致话音落地之后汉斯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叫汉斯,律师的儿子,你是谁?”“原来这样,”陌生人说,“我也是一个汉斯,我叫汉斯•施拉格,是巴登州的猎人,从涅卡河畔①的阔斯伽腾来的。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是猎人?你曾打过猎?”“喔,你还是个小孩子,”陌生人说,“你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嘴咧得那么大?”这个毛病也是当父亲的律师给他指出过的,可是对一个说话几乎让人听不懂的猎人来说,在他面前咧大了嘴本来是无可厚非的,这种责备由他说出来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①巴登州位于德国西南,涅卡河是流经该州的一条不大、但颇为有名的河流。


(廷芳 黎奇译)



在墓穴里作客


我在死人那儿作客。这是个宽敞整洁的墓穴,有几个棺材已经停放在这里,可是还有许多空地,有两个棺材开着盖,里面看上去像是睡觉的人刚离开的乱糟糟的床。一张写字台放在靠边上的地方,所以我没有马上就看到,一个身体壮实的男人坐在写字台后面。他右手拿着一枝笔,好像他刚才还在写什么而现在正好停了下来似的,左手在背心前玩弄着一根闪闪发光的表链,脑袋低垂在表链上。一个女佣人在扫地,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扫的。

不知出于哪门子的好奇心,我扯了一下那把她的脸完全裹住的头巾。这回我看清了她。这是个我一度认识的犹太姑娘。她长着一张饱满而很白的脸,细窄的深色的眼睛。她从把她弄得像个老妇人似的破布中向我露出笑脸,我说:“你们在演喜剧吧?”“是的,”她说,“有那么一点。你真是内行!”可是接下来她指了指坐在写字台边的那个男人,说:“你现在先到那里去向他问好,他是这里的主人。在你向他问过好之前,按理说我是不能跟你讲话的。”“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轻轻地问。“一个法国贵族,”她说,“他叫德•波尔坦。”“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问。“这我不知道,”她说,“这里是一团糟。我们在等一个能整顿秩序的。你就是这个人吗?”“不,不。”我说。“这是很理智的,”她说,“现在还是到那位先生那儿去吧。”


于是我走了过去,鞠了个躬。由于他不抬头,我只能看到他乱七八糟的白头发,我道了晚安,可是他仍然一动不动,一只小猫沿着桌子边缘跑,它显然是从他的怀里窜出来的,而现在又回到了那里去。也许他根本没在看着表链,而是在往桌子底下看着。我正想解释,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可这时我那个熟人扯了扯我的上衣,说道:“这已经够了。”


我对此很满意,我向她转过身去,我们挽着胳膊在这墓穴里走动起来。那把扫帚老是碍手碍脚的。“把这扫帚扔了。”我说。“不行,求你了。”她说,“让我拿着它吧。在这里扫地一点都不费劲,你一定已经发现了,对不对?这对我有些好处,我可不愿意放弃这些好处。你打算留在这里吗?”她转开了话题。“为了你的缘故我愿意留在这里。”我缓缓地说。我们现在身子紧挨着,就像是一对情人。“留下吧,留下吧。”她说,“我是多么想你啊。这里不像你可能担心的那么坏。周围怎么样对我们俩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我们的胳膊互相松了开来,现在我们拥抱在一起了。我们走在干道上,左右两边都是棺材,这个墓穴非常之大,至少非常的长。这里虽然是昏暗的,但还不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儿有一种微弱的光,在我们所到之处比别处更亮一些,在我们身边形成了一个光圈。她忽然说道:“来,我给你看我的棺材。”这使我惊讶。“你没有死啊!”我说。“没有,”她说,“可是我得承认,我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所以我对你能够来到这里感到特别高兴。很短的时间里你就能明白一切,现在你可能已经比我看得清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有个棺材。”我们向右拐进一条岔道,也是在两列棺材之间。这里的整个结构使我想起了一个我曾经见过的很大的藏酒地窖。在这条路上我们还经过了一条很小的,几乎不到一米宽的小溪,水流湍急。然后我们很快就到了这位姑娘的棺材旁。里面放着绣着精美的花边的枕头。这姑娘坐了进去,引我下去,与其说是用手指,不如说是用目光。“亲爱的姑娘。”我说,把她的头巾揭了下来,手停留在她松软的头发上。“我还不能待在你这儿。这墓穴里还有一一个人,我必须跟他谈谈。你愿意帮我去找他吗?”“你必须跟他说话?这地方可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她说。“但我不是这里的人。”“你觉得你还是要离开这里吗?”“没错。”我说。“那么你就更不应该浪费时间了。”她说。接着她在枕头底下寻找起来,从那里拿出一件衬衣来。“这是我的丧服,”她说着从下面递给我,“可是我不穿它。”


(廷芳 黎奇译)


棺材


一个棺材完工了,本匠把它装上了手推车,打算送到棺材铺去。从横街走来一位老先生,在棺材前站了下来,用手杖在上面画了一下,同木匠开始了一番关于棺材工业的小小的对话。一位拎着买菜包的妇人沿着主要街道走过来,碰了这位先生一下,接着认出他是个老相识,于是也站了一会儿。助手从工场里走出来,有几个关于他手头上的活儿的问题要问师傅。工场上方的一扇窗户中露出了木匠老婆,手中抱着最小的孩子,木匠开始远远地逗他的孩子,那位先生和提着买菜包的妇人也微笑着抬头看着。一只麻雀幻想着在这里找到什么吃的,飞落在棺材上,在那儿跳上跳下。一只狗在嗅着手推车的轮子。

这时忽然从里面猛烈地敲响了倌材盖。那只鸟飞了起来,害怕地在车子上空盘旋。狗狂叫起来,它是所有在场者中最激动的,好像是为失职而感到绝望似的。那位先生和那位妇人蹦到了一边,摊开着手等待着。那助手出于一个突然的决定,一下跃到棺材旁,坐在了那儿,他好像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像看着棺材打开,敲击者钻出来那么可怕。也许他已经为这匆忙的举动感到后悔,但既然他已经坐在了上面,他就不敢再爬下来了,师傅怎么赶也赶他不下来。上面窗口的女人可能也听到了敲击声,但却无法判断来自何处,至少根本不可能想到这声音来自棺材里,所以她完全理解不了下面的进程,惊讶地注视着。一个警察,在一种无以名状的心理要求的驱使下,又在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的阻止下,犹豫不决地慢慢踱了过来。


这时盖子被大力推开,那助手滑到了一边,一个短促的、异口同声的尖叫从所有的人口中发出,窗口里的女人消失了,显然她正抱着孩子顺着楼梯飞奔下来。


(廷芳 黎奇译)


包厢里的奇遇


我坐在包厢里,旁边坐着我的妻子。正在演出一个紧张的剧作,主题是嫉妒,这时,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由立柱围着的大厅里,一个男人正在他那缓缓向出口移步的妻子身后举起匕首。我们紧张得趴在了胸墙上,我感觉到我妻子的鬈发拂在我的太阳穴上。这时我们忽然吓得缩回了身子,胸墙上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我们以为是铺着天鹅绒的胸墙却原来是一个细高个子男人的背脊,他正好和胸墙的宽度一样,到刚才为止一直肚子朝下地趴在那儿,而现在正慢慢地转身,好像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的妻子颤抖着贴着我。他的脸离我很近,比我的手掌还窄,干净得可怕,像个腊像,长着黑色的尖胡子。“你为什么要吓唬我们?”我叫道,“你在这里搞什么名堂?”“对不起!”这人说,“我是您的妻子的一个崇拜者;感觉到她的胳膊肘支在我的身上使我十分幸福。”“艾米尔,我求你,保护我!”我的妻子叫道。“我也叫艾米尔,”那人说道,他的脑袋支在一只手上,躺在那儿就像躺在一张舒适的卧床上似的。“到我这来,甜美的小人儿。”“无赖,”我说,“再敢说一句,我就让您摔到下面观众席上去。”大概我觉得他肯定还会说话,我就动手把他住下推去,但这并不容易,他好像是牢牢属于胸墙的一部分似的,好像是安装在了胸墙里,我想把他翻个个儿,但却办不到,他只是微笑着,说道:“省省吧,你这小笨蛋,别过早把力气都用尽了,斗争还刚刚开始,结果只能是您的妻子满足我的渴望。”“绝不!”我的妻子叫道,然后转过身来对我说:“求你了,马上把他推下去。”“我不行,”我叫道,“你也看到了我是多么卖力,可是这里肯定有个什么花招,就是办不到。”“噢天啊!噢天啊!”我的妻子痛苦地叫着,“我怎么办呢?”“安静点,”我说,“我求你了,你的激动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计划,我要用我的刀把这里的天鹅绒割开,然后连同这个家伙一起掀到底下去。”可是我这时却找不到我的刀了。“你知道我的刀在哪里吗?”我问道。“是不是让我给落在存衣处的大衣里了?”我差点就要往存衣处跑去了,这时我的妻子使我恢复了理智。“你现在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艾米尔!”她叫道。“可是我没有刀怎么办?”我回头喊道。“拿我的,”她说着,用颤抖的手指在她的小口袋里寻找,当然她找出来的无非是那把一丁点儿小的贝壳小刀。


(廷芳 黎奇译)


本性使然


“奇怪!”狗说道,它用手抹着额头。“我刚才是在什么地方跑了半天呢,先是穿过市场广场,然后穿过一条山隘向山丘上跑,然后在高地上纵横跑了好几遍,然后跌下山来,然后在公路上跑了一段,然后向右拐跑到小溪,然后沿着白桦树列跑,然后从教堂旁边跑过,而现在到了这里。为什么会这样?我都绝望了。又能够回到这里真是幸运。我害怕这种毫无目的的胡跑,害怕那些大而荒凉的空间,我在那里是怎样一个可怜的、无助的、弱小的、别人根本就找不到的狗。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我离开这里,这个院子是我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小屋,这里有我的锁链,以防止有时会发生的想咬人的现象,这里什么都有,包括充足的食品。你说说看。我永远不会自愿地离开这个地方,我在这里感到过得很舒服,对我的地位感到自豪,当我看到其他牲口的时候,一阵舒服的、然而确实是有根据的优越感便会渗透到我全身骨头里去。可是有别的哪个动物像我这样毫无意义地跑开的吗?一个都没有,那只猫不能算,那个柔软的、长着爪子的东西,那个没人要,没人想的家伙,她有她的秘密,我对此毫不关心,她在上班的时候到处跑,可也只是在这座房子的区域里。我是唯一开过小差的一个,这肯定会在什么时候使我失去我高贵的地位。幸亏今天好像没有人发现,可是主人的儿子理查德最近就此说过一个看法。那是个星期天,理查德坐在板凳上抽烟,我躺在他的脚边,脸颊贴在土地上。‘凯撒,’他说,‘你这只不忠实的坏狗,你今天早晨到什么地方去了?清晨五点我找过你,这时候你还应该在放哨,可是院子里哪儿都找不到你。直到六点一刻你才回来。这是严重的失职,你知道吗?’就这么又被发现了一回。我站了起来,坐到他的身边,用一只胳膊搂着他说道:‘亲爱的理查德,这回再原谅我一次,不要说出去。我很痛心,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哭得伤心极了,出于许许多多原因,出于对我自己的绝望,出于对惩罚的害怕,出于对理查德平静的脸色的感动,出于对当场没有惩罚的工具的高兴,我哭得是那么伤心,以致泪水沾湿了理查德的上衣,以致他把我甩开,命令我趴下。当时我是保证了要改正,而今天又重复了同样的事情,我甚至比那回离开的时间更长。当然,我保证改正是发自内心的。而这不是我的过错……”


(廷芳 黎奇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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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卡夫卡全集•第1卷 短篇小说》


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1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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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兹·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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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兹·卡夫卡,出生犹太商人家庭,18岁入布拉格大学学习文学和法律,1904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为四部短篇小说集和三部长篇小说。可惜生前大多未发表,三部长篇也均未写完。卡夫卡是欧洲著名的表现主义作家。他生活在奥匈帝国即将崩溃的时代,又深受尼采、柏格森哲学影响,对政治事件也一直抱旁观态度,故其作品大都用变形荒诞的形象和象征直觉的手法,表现被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所包围的孤立、绝望的个人。



诗人奥登


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


喜闻,可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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