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岭
杏有梅韵,那花瓣,那纤蕊,恰若梅花。
在单位打印室的南侧,有一株杏在早春料峭的春风里开放,白色中晕着微红。因不能常见阳光的缘故,枝干长的细长,花开得疏落,恰逢清明飘雪,这株杏像是一株冬梅。使得我在北方的早春时节,也体会到了踏雪寻梅的意境。
江南也有杏,也有梅。梅像是书香门第的闺秀,杏更像是生于乡野的女子,素颜中有着原生态的美致,又不失闺阁的神韵。喜欢读陆游的《临安夜雨初霁》的句子——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小楼、春雨、雨巷、杏花,四个意象浸润着心灵,有淡淡地轻灵,也有淡淡的哀伤。彼时陆放翁无聊地滞留在杭州,一夜枕上听雨,辗转反侧里期待着明朝叫卖杏花的人——这女子该是穿着青花蜡染的小褂,竹编的小篮子里,一枝枝杏花含苞。读及此时,在皇城根下的陆放翁,恐怕心已经回到了盛放着杏花的原野。
这让我想起了那年乘车在太行山里穿行,早春的太行,枯草萧索,尚未见春天的气息。但是翻过一道高梁,山阳之侧,和缓的山坡上点缀着一株株杏树,枝头的杏花正当芳菲,像是在枯黄的画布上画上的一点点的白中晕红的色彩。一下子点亮了枯黄的原野,点亮了颠簸的旅程,更点亮了疲惫的身心。司机很可人地停车,大家下车,在一片片的杏花前伸展腰身,对着杏花呼吸着早春的气息。杏装点着山,也装点着山窝窝里几户人家,青石砌成的房屋,错落有致,但见房檐屋后,皆被杏花所荫——一派田园的气息,拖住了人们的脚步,真想归隐此处,以杏为伴,学着林和靖,以杏为妻可好?
小时候,老宅的旁侧也有棵老杏树,东荫着墙角屋檐,西临着菜园。记忆中那棵杏树那样的苍老,虬枝铁干般有着梅的身姿。她的干上常常流下了透明的胶体,像是一滴滴的琥珀,枝上叶少,疏影横斜地倚在小园的一角。父亲用辘轳浇菜,浇完地后,将最后一斗子水洒在脚上,洗去脚上的泥土,对大伯说,:“伐掉这棵杏树吧,老了,不挂果了。”于是他们哥俩拿来锯子,放到了这棵年迈的杏树。
我心里老是不舍,还是想着看春天她开花的样子。在杏树轰然倒地后,我捡拾了一捧嫩枝。插在房后一个盛满雨水的瓦罐里,期待明年春天开出一罐杏花来。秋去寒来,我很少到屋后去,也渐渐地忘却我遗留那份对春天的期盼。第二年的清明时节,偶尔到了屋后,但见瓦罐里一束杏花抱蕾,断壁残垣里,瓦罐之中,杏凭着一罐清水,又再次花开。有时想,梅是要插在高贵的梅瓶里的,而杏只可以插在这废弃的瓦罐里,这样正好。
电视剧《西游记》里也有着一枝杏花的。《西游记》的妖怪都是青面獠牙的形象,都想吃唐僧肉。可是偏偏有一位想得到唐僧爱情的杏仙,她手捻一枝红杏,翩然起舞。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枝头春意闹…… 田间野外,红袖添香,要不是悟空、八戒及时赶到,我觉得唐僧最后可能会放弃取经的目标,去成全杏仙的一份对爱的渴望。唐僧心里一定怪悟空来的不是时候,有一株红杏在侧,真是何必遥遥西天万里,而去取经呢?
那一年在曲阜,见到了孔子的讲坛,名曰杏坛。庄子里说:“孔子游于缁帏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杏在这里带有了某种文化的庄严,我一直在寻找杏与儒家文化的关系,探寻其中的象征意义,一番探寻后,觉得孔子的讲坛有杏,或许是一种巧合,或许是孔子如我一般对杏花有着一种偏爱。杏坛归来,我还是觉得一所学校里面该植上几棵杏,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份文化的传承。
今天在校园里见到了雪中的杏花,觉得她开得其所,也分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