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不会想到他的一首煽情的小诗会成为中国一个节日的标志语。
雨纷纷,欲断魂,遥远处有着酒肆的杏花村,画一般的意象,情绪纷飞。
清明大约在他的那个时代已经由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五个,变成了寄思逝者的特殊日子;因此他才会将春风杨柳万千条的妩媚,我们安徽池州的细雨蒙蒙的杏花村看得如此欲断魂。
那时的杜牧在池州做刺史。
我倒喜欢他描写牧童的句子,细雨中放牛,牧笛在手,不知过往,不思来生,一副清明的单纯。
按《岁时百问》的说法: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农谚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也是这意思。没有雨纷纷、欲断魂的忧郁,就是润湿的明朗,是花颜娇艳绿意弄的透彻。
把寒食节并于清明,使之由自然界的清明变成文化、习俗上的约定,是历史的操弄。
我们不得不想重耳放火烧死不愿意出仕,躲进深汕的介子推故事,那看起来像是个忏悔。
介子推于重耳有恩,割大腿肉烧烤熟给他吃,救他命;那时这位后以晋文公闻名于世的公子失了势头,四处逃命,众叛亲离。
介子推是与老暮的母亲一起抱着大柳树被烧焦了的。
建立祠堂,大典祭祀,晓谕全国,此日禁烟火,谓之寒食。
于是,忏悔了的晋文公心安了。
清明节与其说是一个民族承继祖先崇拜传统,纪念逝者的日子,不如说是个求心安的仪式。
思念和悲哀被安放在这一天。
这一天雨纷纷,这一天我们欲断魂。
然后是忘却,安心的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仪式从来都是埋没实心实意的墓穴,越是庄严隆重,越是真情实感虚弱。
我们烧掉”豪宅“、”金币“,大把大把的撒纸钱,期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温饱,拥有财富,能护佑生者——寄托的却是我们在尘世的追求和念想。
我有时想,当所有人在一段日子,在某一天,拿着一些相似的东西,去做一件一模一样的事情,我们希望的是天上、地下所有人的远去的关联者,会在这同一时刻,相约聚集在一起,接受我们的这种纪念么?
要怪就怪始作俑者重耳,当他要定个日子去纪念他的恩公,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哀思的时候,他的忏悔心落地了,觉得已经对得起老朋友,或许他甚至为自己的大义而暗自感动呢。
介子推和其更无辜的老母之死,不应该是个日子,当为重耳的永远心痛,哪怕他一生要为此痛不欲生,一生都在赎罪亦未尝不可。
但他只留下个寒食节,变成今天的清明。
于是,一代一代的重耳,去做着同样的事情。
杜牧的清明节雨纷纷。
这个日子他不在老家西安,没法在逝去的亲人墓前,他的诗也没有仪式感。
他有的只是那份欲断魂的真情,在皖南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看着蒙蒙细雨,喝着不知名的土酒,去寄托他那一份哀思,沉重到期待在酒意中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