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鱼死了,这是搬到这间房子以后死去的第三条鱼了。
刚刚搬进这个屋子的时候,看到有个好大的鱼缸,鱼缸里有鱼在游来游去,数了数,一共六条,除了一条全身白晶晶的鱼,其他的鱼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在这个屋子里,他们占据一角,游来游去,氧气管里冒出的氧气在水中形成一个气柱,一刻不停地向上蹿,一切都好像很有生命力的样子。
房东爷爷告诉了我们养鱼的方法,不要喂食太多,鱼儿们没有饱的概念,喂太多食物他们会活活撑死,每周喂一次就好。鱼缸里的水降到某一水位线的时候加一次水。我们听从了这些指引,开始小心照顾这些小生命,虽然从一开始我就抱着一种悲观的心情担起这样的责任的。
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我时常坐在沙发上,看着鱼缸里这些鱼儿,看他们游来游去,不知道什么是饱,有食物就游过去吃,没有食物就游来游去。他们不累吗?他们怎么休息?他们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他们?
不过噩耗终于开始传来。我已经记不得第一只鱼死去时的情景了,应该是某个早上,有室友告诉我它的死讯吧。第二只死去的鱼是我最喜欢的、那只最特别的、全身白晶晶的鱼,当时在出差,室友告诉我它应该快要死了。后来我把它埋在了楼顶的花盆里。
上周,我一个人在家,看到了第三只浮在水面上的鱼。我准备把它从水中捞起。这时,其他三只鱼突然凑了过来。我其实不太明白这三只活着的鱼的意图,他们是来送这位一起相处多时的朋友最后一程吗?还是他们只是以为一只手伸过来是有人在投食?
我不知道,但我以人类的思维来想,他们应该是赶来见这位朋友最后一面的吧!
忽的,我想到两年前的五月的一天,奶奶刚刚火化完,我们一大家子坐在殡仪馆的休息室等待领取奶奶的骨灰。大伯作为长子开始安排奶奶的“身后事”。遗产,没有什么,基本上只能够维持这场简单的葬礼的费用。末了,大伯对着姑妈说:告诉李婆婆奶奶走了的消息吧!
李婆婆是奶奶生前关系最好的一位朋友,近年来也因为身体状况极度不好而不能出门。大伯让姑妈告诉李婆婆奶奶的死讯,而我,在那一刻想到的是,李婆婆在听到奶奶死讯的时候会想到些什么?彼此年轻时候的模样?还是老年时一起在公园练剑起舞的场景?抑或是无数个阴沉的冬日在狭小的房间里聊天度日的下午?
两个有所交集的人,一方听到关于对方的最后一则消息可能简单得可怕:她走了!而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李婆婆,听到这三个字,想必也是无力的吧。
“我们曾经那么亲密,最后他的死讯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上周看到这样一则笑话,转到群里,群里有人严肃地说,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因为曾经“我”本可以第一个知道好友的死讯的,现在却不能了,可能是因为时空而生疏了吧,可能因为好友某晚入睡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了吧……越想,越觉得这个故事充满了宿命感。
我把死去的鱼埋了。我不确定它是不是饿死的,所以我就顺手给活着的三条鱼喂了些食物。他们欢快地吃了起来,鱼缸的水又恢复了平静,氧气还不停地冒着泡。
陈绮贞有首歌叫《鱼》,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这首歌的意思。只是当年听第一句歌词我就觉得很亲切: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我坐在夕阳里看,城市的衰弱。我想到小学时候某个下午,家里买了条鱼要杀来吃,我既然知道它要死,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把装这只鱼的盆子放在了窗边,我觉得它一定能看到这美丽的夕阳,这是它最后一次看到夕阳。
多年后,我听到《鱼》,我就想起了那个下午。我觉得,对于所有生物来说,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人生际遇都是不受自己主观意志所控制的,就像那些鱼,就像城市中短暂的黄昏,以及那些温暖的交集。
End -
封面图_广州太古仓的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