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五年,他两次参与击落敌“U-2”型高空侦察机,荣立一等功;退役后,他扛起锄头重新做回农民,对那段英雄的往事选择沉默,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从没向组织要过任何待遇。
卸甲归田去,深藏功与名。这就是吴洪甫。
一
1959年,邢台市广宗县槐窝村18岁的吴洪甫参军入伍。因为头脑灵活勤奋好学,他很快就被选入一支绝密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地空导弹部队二营”,成为一名标图员,具体负责导弹的发射定位工作。
1962年,台湾方面利用号称不可击落的美制“U—2”高空侦察机频繁对大陆领空进行肆无忌惮的袭扰。但由于当时我军防空力量有限,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这个在雷达上发现的“幽灵”束手无策。
打掉它!这一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就落到了吴洪甫所在的部队身上。
1962年9月9日,一架美制“U—2”高空侦察机由平漂岛上空窜入江西省鄱阳湖上空,8时32分进入吴洪甫所在的二营火力范围。此时的吴洪甫已是一名出色的标图员。“可以打下来!”负责导弹发射标图工作的吴洪甫迅速标出飞机航迹,并把参数上传给指挥部。随着营长岳振华的一声令下,三枚导弹直冲云霄。天空随即闪出3朵白花,“砰!砰!砰!”的爆炸声传来。
这一击,创造了历史——这是我军首次击落“U-2”侦察机。击落敌机的消息传开后,时任解放军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等领导迅速赶来,慰问二营官兵,并给吴洪甫等人记功晋衔一次;周恩来总理也专门来电祝贺。
没过多久,敌方专门研制出对付地空导弹的电子预警装置,当雷达开机波束锁定飞机时,这个预警装置就会自动报警。为此,导弹部队专门设计出近乎严苛的“近快战法”,把参数的测算时间由之前的18秒压缩到8秒,为导弹升空争取时间。为了压缩数据测算时间,吴洪甫把飞机飞行高度、航线距离等常用的100多个数据全部背了下来,“看、算、报”同步进行。一旦得到空情信息,瞬间尺起笔落,敌机航线就可准确地显示在标图板上。而这一切,仅需3秒。
1963年11月,在江西上饶上空,吴洪甫和战友再次捕捉到“U-2”侦察机的踪迹。可当敌机距阵地39公里时,雷达突然丢失目标。按“U-2”侦察机的速度和航向,吴洪甫推算出“U-2”侦察机的距离和方位,迅速标图并汇报:“三发必中一发!”巨响过后,“U-2”侦察机再次被击落。
这个消息再次震动全国。中央军委、国防部授予吴洪甫等人个人一等功、二营全体官兵集体一等功,授予二营“英雄营”称号。1964年7月23日,毛泽东、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二营全体官兵并合影留念。
二
1965年2月,吴洪甫退役前,营长岳振华召开了一次“特殊”会议:“务必不能因地方没安排就闹意见,务必不能泄露军事机密和国家机密。”吴洪甫响亮地回答:“保证做到!”
退伍还乡后,吴洪甫把立功证书压到箱子底儿,同时埋藏的还有那段英雄的经历。他扛起锄头,守着3分自留地,做起了普普通通的农民。乡亲们只知道吴洪甫当过兵,家里收到过立功喜报,但他因为什么立功,谁也不清楚。就连父母和刚过门的媳妇问起来,他也含糊地说:“在部队我就是个烧火做饭的,啥都不知道。”
靠种地谋生,吴洪甫家日子过得艰难。
家里6口人,只有他和妻子俩劳力。劳力少挣不够工分,全家吃不饱饭,每年还要额外养一头猪换钱补给生产队。一年夏天,一场大雨把吴洪甫家的房子浇塌了。他冲进倒塌的房子,从泥水里抢出来那张毛泽东、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二营全体官兵的合影照。没钱盖房,他就带着一家老小住在了邻居家的旧房子里,一住就是三年。
因为家里穷,吴洪甫的女儿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早早辍学;他的儿子考上了县一中,也因为家里穷实在读不起,不得不放弃读书跟着别人干活谋生。
1999年,吴洪甫的父亲因病瘫痪,三年后,他的母亲也卧病在床。这对吴洪甫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在极度艰难的时候,吴洪甫也想到过那张埋藏在箱底的一等功证书,想着找党委政府寻求帮助。但他犹豫再三,依然坚守着“不能因地方没安排就闹意见,不能泄露军事机密和国家机密”的庄严承诺。
三
虽然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但吴洪甫初心不改,本色依然。
吴洪甫的儿子被小伙伴误伤了眼睛,有失明的危险。小伙伴的家长来了,送来东挪西借的200元钱和几十斤粮票,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吴洪甫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宽厚待人,不忍心一次事故让对方倾家荡产,从而选择了宽恕。由于治疗不彻底,孩子的一只眼失明了。
吴洪甫给孩子们讲述当年击落敌机的经历
上世纪90年代初,村集体计划流转村里闲置的沙窝地,搞特色种植。因为不了解土地流转,村民们大都持观望态度,谁也不签合同。吴洪甫第一个站了出来。“这是好事,我支持。”他还给大伙儿做思想工作,“沙窝地在咱们手里生不出金蛋蛋,流转给合作社经营,咱们每年吃红利,不亏。”
2002年6月,吴洪甫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篇文章,读着读着,泪水就止不住往下掉,那上面写着:空军某部二营一举击落美制“U-2”高空侦察机……吴洪甫这才意识到,“保密期”过了。后来,吴洪甫去县武装部查到自己的档案,又通过县民政部门办理了优抚待遇。乡亲们也渐渐知道了他打下“U-2”侦察机的英雄事迹。有人劝他:在土里刨食,啥时是个头儿?你立过大功,找找战友,给自己提提待遇,给孩子们安排个工作,咋就不行?吴洪甫笑笑:“军功,不是个人的,那是和战友并肩作战的纪念,不是用来换求好处的。”
国家没忘记吴洪甫。省慈善总会协调省优抚医院,免费给吴洪甫的老伴儿做手术治腿;县政府帮着他盖了院东边的新房;2012年,吴洪甫被评选为“邢台好人”;2018年,被评选为“最美退役军人”。吴洪甫说:“这些年受到的帮助和关心太多,自己数不过来。”最近几年,他当起了校外义务辅导员,在重大节日,给县里的中小学生讲爱国主义课。
《光明日报》评论说:信仰拥有让人格伟岸的力量,老兵吴洪甫用一生诠释了英雄的不同含义。前半生,作为一等功臣,他守护了今天的高楼林立、万家灯火。后半生,他把自己融入这灯火之中,提醒我们生活的真意。轰轰烈烈守疆卫土是英雄,平平淡淡坚守信仰热爱生活也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