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置司衙门的长官唐执玉,曾经经手过一桩杀人案。
案子结案后不久,一天夜里,唐公点着蜡烛,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哭泣声,而且似乎哭声离窗户越来越近。
唐公命令家中的小婢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没想到小婢女刚走出门去,就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随之昏死在地上。
唐公亲自开门查看,刚打开门帘,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鬼跪在台阶上,唐公大声责问他到此何干。
鬼给唐公连续磕了几个头,伏地不起,说道:“杀我的人是张三,但是县令却把李四误判成凶手,冤仇未报,我死不瞑目。”
唐公对鬼说道:“我知道了,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得到唐公的许诺,这个鬼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唐公亲自提审一干犯人,众人供述的死者的衣服鞋子,和唐公见到的那个鬼,一模一样。
唐公愈加确信鬼的话,改判张三为杀人凶手。
之前参与审问此案的官员们不同意改判,和唐公辩论了很长时间,但是唐公坚持己见,最终还是把张三判为了杀人凶手。
结案后,唐公的一个师爷感觉事有蹊跷,就稍微旁敲侧击地问了唐公一句,为何想起来重新提审这个原本已经结案的案子。
唐公这才把鬼来找自己请自己为他伸冤的事情详细地对这个师爷讲述了一遍,师爷感觉这件事情不太对劲,但是因为已经结案,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就算想再次翻案,也是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一个傍晚,这名师爷再次来拜访唐公,问唐公道:“您上次见到的鬼,是从哪里来的?”
唐公答道:“是他自己走到台阶上的。”
师爷已经知道这个鬼是有人假扮的,再次追问道:“那么这个鬼,又是怎样离开的?”
唐公答道:“突然一下子越过院墙就消失不见了。”
师爷忍不住了,说道:“鬼是看得见摸不着的,虽有形体,并无重量,离开的时候,应该攸然而逝,而不会翻墙离开。”
说完就翻身上墙,在鬼翻越的地方仔细搜查,墙上的瓷瓦虽然没被踩碎,但是因为那天刚刚下过雨,几个屋顶之上,都有人脚踩过之后留下的泥足印,一直到最外一层的院墙之上。
师爷指着这些泥脚印,对唐公说道:“这件事情,必然是李四贿赂身手敏捷的飞贼所为,他们装神弄鬼,就是为了把罪名推到张三身上。”
唐公听了以后,陷入了沉思,左思右想,觉得师爷说的很在理,后来又给这个案子翻案,又按照最初的审判重新结案。
而唐公对于这件事,是比较忌讳的,也没有予以深究。
①制府唐公执玉尝勘一杀人案,狱具矣。一夜秉烛独坐,忽微闻泣声,似渐近窗。命小婢出视,嗷然而仆。公自启帘,则一鬼浴血跪阶下,厉声叱之。②稽颡曰:“杀我者某,县官乃误坐某,仇不雪,目不瞑也。”公曰:“知之矣。”鬼乃去。
翌日自提讯,众供死者衣履与所见合,信益坚,竟如鬼言,改坐某。问官申辩百端,终以为南山可移,此案不动。其幕友疑有他故,叩公,始具言始末,亦无如之何。
一夕,幕友见曰:“鬼从何来?”曰:“自至阶下。”“鬼从何去?”曰:“③欻然越墙去。”幕友曰:“凡鬼有形而无质,去当奄然而隐,不当越墙。”因即越墙处寻视,虽甃瓦不裂,而新雨之后,数重屋上皆隐隐有泥迹,直至外垣而下。指以示公曰:“此必囚贿捷盗所为也。”公沉思恍然,仍从原④谳,讳其事,亦不复深求。
① 制府:制置司衙门,掌军务。
② 稽颡:qǐ sǎng,古代一种跪拜礼﹐屈膝下拜﹐以额触地﹐表示极度的虔诚。
《管子.轻重丁》:「称贷之家皆齐首而稽颡曰:『君之忧萌至于此,请再拜以献堂下。』」
唐.裴铏《传奇.裴航》:「卢颢稽颡曰:『兄既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
③ 欻然:xū rán,忽然。
④ 谳:yàn,审判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