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应该都读过陶渊明的《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
这首诗中有两句非常著名的句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们都知道,这里面的“见”字,应该读“现(xiàn)”。当然了,读“现(xiàn)”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个假借字。比如说我们知道的《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里面的这个“见”字,也读“现(xiàn)”。
那么我这里想说的是什么呢?我想说的是,陶渊明在写这首诗的时候为什么要用“见”的假借字“现”,而不直接用“见”呢?这里有没有什么机巧呢?如果我们仔细分析的话,我们会发现,这其中还真有机巧!
“见”是什么意思呢?是说陶渊明在东篱下采菊,抬起头来以后就看见了终南山。请大家注意,这样说其实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作者所想表达的内里的意思。内里的意思是什么呢?咱们先说“采菊”,“采菊”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过一种隐居的生活。大家知道,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弃官归隐田园,过“采菊”的生活。他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呢?就是因为他不追求金钱、地位、权利这些,而要过无欲无求的生活。
咱们再来说“南山”,也就是“终南山”。“终南山”是什么地方呢?是神仙住的地方。神仙都是长生不老的人,追求长生不老也是人生的一个目标。
(神仙住的终南山)
这样一分析我们就明白了,陶渊明用“现”,表明什么?表明他过隐居的生活,是没有目标的。虽然过隐居的生活可以指向长生不老。但是长生不老不是他追求得来的,而是自然地撞过来的。反过来,如果陶渊明用的是“见”,这表明这个长生不老的目标,是陶渊明求来的,他“采菊”过隐居的生活,其实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如果要追求,说明陶渊明过隐居生活,目的性是很不纯的,人家追求金钱、地位、权利,你不屑于,你追求长生不老,其实还是一种追求,没有什么区别,并不表明陶渊明有多高洁。
而陶渊明要告诉我们的是,他并不追求!
陶渊明在这里还说明一个什么道理呢?我们知道,魏晋时期的知识分子,有一种“魏晋风度”。什么是魏晋风度了,就是他们不与当权者合作,他们顺应天地,亲近大自然。“竹林七贤”是把魏晋风度表现得最为深刻的人物。刘伶滥酒,喝了酒就不穿衣服,并不是他要搞性骚扰,而是他追求与自然无缝对接。陶渊明作为魏晋时期优秀的知识分子,他身上的“魏晋风度”也是表现得非常明确的。所以哪怕只是写一首小诗,这种“魏晋风度”也能够曲折委婉地体现出来。
(竹林七贤)
这就是我要说的,陶渊明的诗里的“见”读“现(xiàn)”藏的秘密,它体现的是一个时代的价值和文化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