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有一位大夫滑伯仁,号称“治人疾,不拘于方书,而以意处剂,投无不立效”。某年秋日有孕妇难产,病家求滑出诊,其时恰有梧桐叶落地,滑遂拾起交给病家,令其“用水煎服”。后病家来人报说小儿已产。众人惊问此方出处,滑答曰:“医者意也,何方之有?夫妊已十月未产者,气不足也。桐叶得秋气而坠,用以助之,其气足,宁不产乎?”
这段轶事可谓神奇矣,按一般政治正确的套路来说,必然是“充分说明了祖国医学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但是我不信,铁血无情又无趣的科学主义者绝对不会采信这种假语村言。之所以想起这事儿来,乃是因为“桐叶得秋气而坠”。今天可算立秋了,而暑热未消,梧桐叶依旧葱茏,并没有“叶落知秋”的肃杀气氛。
古人对于自然的观察远比不上现代人细致精确,所说的“梧桐”大概涵盖好几个种。“桐”字业已成为叶片宽大、木材较软可制琴的一类树木的统称,如泡桐油桐等,甚至梓树、海州常山等也有“臭梧桐”之俗名,盖因其叶形近似梧桐。
但真相只有一个,真正的梧桐也只有一种,即梧桐科梧桐属的科长兼属长梧桐,学名Firmiana platanifolia (L. f.) Marsili,民间有时也称之为“青桐”。
据考证,《诗经》“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中即指本种,可见梧桐在我国人民的生活中已经至少存在两千余年。
初生的梧桐新叶,嫩绿色,叶柄粗壮,呈暗紫色,画风和老叶不太一样。其质地也较硬,颇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儿,等老了就变低眉耷拉眼了。“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这是自然界的普遍规律。
梧桐的树皮呈青绿色,这就是本种被称为“青桐”的原因。老杜诗云“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其中的“碧梧”肯定即指梧桐,像什么毛泡桐之流,树皮暗棕色,树叶也不鲜亮,断然不上凤凰来筑巢。
然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梧桐的花远不如毛泡桐煊赫。其“圆锥花序顶生,长约20-50厘米,下部分枝长达12厘米”,场面倒是不小,可惜花本身颜值很低,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
细看也就这样。李商隐“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用“凤栖梧桐”之典,但梧桐的花实在不值得如此描写,他肯定认错了植物,也许是油桐罢。
对于植物本身来说,花开花谢本为周公之礼的载体,美丑并不重要,繁衍后代才是第一要务。如上图所示,梧桐花谢之后,纺锤形的蓇葖果现焉。但这还不算完。
成熟的蓇葖果会绽开成叶状,每片“叶”上附着有圆球形的种子2-4个。这个种子是可以吃的,炒熟后有香味。本砖家是亲自吃过的,尚可。说来惭愧,我曾经长期误以为这就是“悬铃木”,因为觉得更像“铃”嘛,晃一晃没准还能有响声......
古人特别喜欢梧桐,诗词曲中比比皆是。著名的八仙之一吕洞宾有句云“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虽然并没说“故人”是何许人也,但如此这般暧昧的措辞,犹如今人之“今夜你会不会来,你的爱还在不在”,不能不惹人遐思。
梧桐树形象好,气质佳,容易为诗人所青睐也容易理解。但树也有旦夕祸福,得病招虫也是难免的,比如梧桐容易爆发青桐木虱。每当梧桐树枝上出现类似棉絮的东东,就意味着木虱们又来了,那些“棉絮”就是它们分泌的蜡质丝。乱糟糟的“棉絮”使之神采全无,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青桐木虱,学名Thysanogyna limbata,同翅目木虱科。虽其名为虱,但外貌却没有虱子那么恶心,很像一只微型的蝉,体长大约有4、5毫米。若虫和成虫都能对梧桐造成较大危害,可导致树叶早落,枝梢干枯,表皮粗糙,严重影响树木的生长发育。
是不是很像一只蝉?据说这玩意儿暂时没有根治的好办法,也就只有打药补救。泡桐也好,梧桐也好,越来越少用作城市行道树,与这两种病虫害有很大的关系。梧桐虽美,但你总不希望树上往下滴油滴黏液吧?青桐木虱就能造成这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