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宗赵昚,高宗赵构的养子。之所以庙号孝宗,当然是因为他对养父孝敬至极,甚至遮蔽了他作为一个有志恢复中原的君主的文治武功。诚如元人所编《宋史》里赞叹的——然自古人君起自外藩,入继大统,而能尽宫庭之孝,未有若帝。其间父子怡愉,同享高寿,亦无有及之者。终丧三年,又能却群臣之请而力行之。宋之庙号,若仁宗之为"仁",孝宗之为"孝",其无愧焉,其无愧焉——说的是,古来养子当皇帝的不少,像他这样孝顺的,没有;父子俩都高寿的,也没有。他这个孝字,实在是当之无愧啊!
(宋孝宗 隆兴北伐)
人一旦孝到极点,就难免会有失去原则的时候,赵昚也不例外。
《西湖志余》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说话某日,太上皇赵构带着几个随从,到西湖游玩。大家一路有说有笑,吟诗作赋,好不欢乐。
不知不觉间,已绕西湖走了大半圈了。前头就是灵隐寺,有太监说,太上皇,您累了吧,要不,咱到寺里坐坐?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
一行人入得庙中,方丈急急迎客。刚落座呢,茶就已泡上来了。
端茶之人四十余岁,面白无须,一脸书生气。虽着僧衣,发却未剃;虽入佛门,尚是行者。
他行为反常!
难道欲不利于太上皇?
非也非也。
有一行者奉汤茗甚谨,德寿语之曰:“朕观汝意,度非行者也。”
原来,是他不像其他上茶的,端完就退出去了,而是恭恭敬敬等着高宗喝一口,加一点……
难怪高宗觉得有怪异了,因有此问。
只听行者答到,“臣本某郡守,得罪监司,诬劾为庶人。无以糊口,来从师舅觅粥延残喘。”
我的神啊,被开除职务之后,他是连饭都没得吃了,只好到庙里等着被施舍啊——此话并且暗示,他为官一任,不懂给上头进贡,分毫未贪,是故一贫如洗……我冤枉啊,太上皇,我冤枉啊!
赵构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看着他从堂堂郡守混成“乞丐”, “恻然,曰:‘当为皇帝言之’。”
(《武状元苏乞儿》 从状元到乞丐 图取其义)
果然,他找孝宗说了这事,灵隐寺里某某某,以前是郡守,被人诬陷削官,现在生活不如意。我看他言行,不像是个坏人啊,你让人给他重新安排下工作吧……
孝宗答应了。
过了几天,高宗又游灵隐,却发现那人还在。
他怒了!
赵昚你这小子,把我话当耳边风吗?
当然,作为老江湖,他也没有直接质问儿子,只是在宴会时闷闷不乐。
这可让赵昚急坏了。
亲爸哟,您这是咋啦?你多少得吃点喝点呀!我哪里做得不对,您打,您骂,您直接把我撵下皇位去,我也乖乖滚蛋……
赵构对着老婆说,“朕老矣,人不听我言……如某人者,朕已言之而不效,使朕愧见其人。”
我老咯,儿子翅膀硬咯,不听我话咯。我答应人家帮他复官,现在人家还在做和尚呢,我言而无信,怎么去见他哟……”
孝宗一听是这事,立马奏到,父皇,您昨天刚说完,我就给宰相讲了。“宰相谓赃污狼籍,免死已幸,万难复用”。
不过没关系,爸,“然此小事,来日决耳。今日且开怀一觞也。”
听儿子这样讲,赵构知道事成了。才松开眉头,开怀畅饮。
第二天,赵昚单独召见宰相,宰相还是不松口,说这人呀,用不得,太坏,是个大坏蛋,他说“得罪监司”,是在讽刺我大宋御史里有蛀虫啊……皇上……要不给点钱打发他走算了?
赵昚苦着脸道,“昨日太上盛怒,朕几无地缝可入。纵大逆谋反,也要放他。”
皇上都撂话了,宰相还争什么呢?
结果,“遂尽复原官予大郡”——到比以前油水更厚的地方当老大去了——超越父皇的期待,才是好儿子嘛。
(图取其义)
过几天,高宗再去灵隐寺,那人还在,正要摆驾回銮骂儿子呢,那人说话了,“臣已得恩命,专待陛下来。”
高宗这才乐呵呵了。
想想上初中时,提到王安石变法,有人对他讲,被你裁撤的冗员,他们一家人都会因生活变差而哭泣啊!王安石讲,一家人哭,总比一路人哭好!
赵昚为了父亲高兴,置一郡人于不顾,说他在这件事上是愚孝,应该也不为过。甚至可以说,做得很不厚道,很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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