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春分刚过,眼下春光正好,你和身边的朋友一起出去踏青赏花了吗?春风吹拂脸颊,总能带来一段埋藏心底的记忆,那时青春年少,或是陌上少年足风流,或是细雨杏花插满头,春风春色总是这样惹人情思。今晚让我们走进诗词里的春思吧。
好事近·梦中作
秦观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对春天的喜爱不少于对江南的思念,每至春来遂想起江南,想起杏花烟雨,柳堤梨岸。江南有情,有经久的历史,有古旧雅致的亭台楼宇,有水天一色,湖泊碧湾……以及我遗落在水乡年华里寻不见的情缘和思念。
春天,有桃花红,梨花白,菜花黄,樱花艳,清香花草,泥融燕子,绿野芳郊,柳堤桃岸,以及秦观笔下的小溪浅浅,清水弯弯,黄鹂千百,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这是一个浪漫的季节,适合远游,往返南北,行经高山流水,阅尽万水千山,饱览人间景色,更能知晓差异,阅得百味人生。
这是一个必然要苏醒的季节,春耕农忙,秋收冬藏,犁田翻土,下豆南山,方不负这大好春光。时令错过,意味着人生又多了些遗憾,少了些幸福,若日复年年,生活必是甘少于苦,愁多于乐。
若背上行囊,你会赶往何处?我必是要回江南的,折一枝青梅,捎回故乡,插在青花瓷瓶里,置于雕花的窗前,聆听春色,静默不语,花色染庭院,情深入江南。
春风过径,细雨增添春色,花容掠动一山春色,他沿着水流行至小溪深处,碧波荡漾,流水潺潺,山间花红遍野,回荡着黄鹂婉转的歌声,像是深情的女子唱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牵挂在扬州。”看那孤帆远影碧空尽,多情明眸青青杨柳;又像是学堂的童子,摇摇晃晃,朗朗上口背着《声律启蒙》。“池对沼,井对渠,耕织对樵渔。五光对十色,二至对三余。和风畅,化日舒,幽赏对清娱。春光匀芍药,秋水净芙蕖。”
忘掉来时的归路,以及路那头的凡尘和尘世间的纷纷扰扰,忧欢交集,携一壶春酒,饮一山春色,醉卧溪边老树古藤的绿荫下,看白云翻转,龙蛇飞舞,一梦成春,不知南北,不记西东。阳光为被,溪流作琴,清风拂弦,一个人,一壶酒,一张琴,一队春。也许梦醒之后,白发银须,垂垂老矣;也许牧笛声声,清风黄牛。但无论老少,这一片春色,依然是梦里的模样,当年的模样,时光低吟,眉黛青丝,你我浅笑。
词以梦为境,以行为始,描绘春游画境。春路经雨,春雨催花,花添春色,更有山花烂漫,黄鹂千百,流水潺缓。都说,淮海秦观,古之伤心人也,其语有味,浅语有致,所著词皆寄概身世。然这又何妨?途经至此,我们可以选择忘记他的过往,只读这一片春光,徜徉在弯弯小溪里,闻花香,听莺声燕语,忘落红阵阵。
人生本就可以如此简单,尽管添加更多起伏跌宕的情节,可以让故事变得丰富,但要想让心灵轻松,便要学会删繁就简,只要历经千尘百劫以后,你还是原来的你,世事的消长,如流云般幻的时光亦可无惧。
秦观 《行香子》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人的思绪,恰如这春日里断线的风筝,待春风将它送至云端,飘向远方,你将觅无可觅,寻无可寻。如同往日,说好携手白头的人,在旧年的枫林离散,今日春临,仍不见她归来。花没有延误花期,人也不曾失信毁约,只是从转身的那一刻起,往后的春日,一个人是清风,一个是明月,你不属于他,他也未必会再走进你。就这样在花开的季节,种下离恨,一任落红难缀,满目相思。
若不是读到秦观的这首《行香子》,我大概已经忘了童年的模样,好些年前的事了,已经久远,不知现在想起来的,还是不是当年的村庄,当年的院子,当年的我和当年的春光?
我的童年,远离城市,无多喧哗,唯有乡村的静美。院坝、菜园、山坡、绿草、繁花、池塘、燕子、翠烟、人家、野菜、清茶粗饭。
那时候,我不太懂得乡村的美,眼里惦记的是城市的繁华,只记得每到春来,燕子低飞,山花烂漫,她在丛中笑,有同村的邻伴,花下携手,坡上同游,水里来,山里去。过了便是青春,青春是苦涩的,但记忆里永远有,桃花红,梨花白,菜花黄,有玉米絮,金麦香。
词的起句便是绿水绕村庄,春水满池塘,紧接着又是小园几许,里有桃红李白和灿灿金黄。春光扑面而来,尽收眼帘,猝不及防的推开沉寂的心门,万紫千红,春意阑珊。热烈、灿烂、温暖、明媚,灼人眼球,撩人心田。笔意轻灵,意兴盎然。
“绕”字深具动感,有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之妙。一个绕的是春意盎然,绿树成荫,生机勃勃;一个绕的是“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看似秋月寒江,西风残照的他,也有丹桂成诗,秋兰飘香。
浓花妆点一枝春,影拂潇湘月半纶。
歌和儿裳风力软,钗横发乱晓寒新
生活有甘苦,山河有盛衰,时令亦分春分夏至,一个满目悲情的女子,亦会有眼波才动被人猜的瞬间。尽管短暂,却足以令春风过进小园,人面桃花,同心白首,金玉良缘。
桃花是崔护的,也是李香君和杜丽娘的。物因情,而留名人间,人因有情,而芳华绝代。而这个春日,不仅是属于秦观的,还有你的,我的,她的。
下片,由近及远,化静为动,承接上阕的徜徉兴致。远远围墙,隐隐茅堂一句写的是山村景致,总让我想起,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想起结庐南山,悠然采菊的陶潜。有一天,过卷了尘世喧杂的生活,我们也可以试着转身回到最初离开的家乡,过一段油菜花开的时光。
围墙,篱院,茅屋,门前应当有小溪流水,桃花源,流入田野阡陌,开始一年的灌溉。田里有农夫黄牛勤耕,地里有农妇采桑,童稚则携壶浆,山下取水,山上徜徉。她们在油菜花里,在漫山遍野的绿野中,如诗如画,俨然一幅春日农忙图。
词人没有着墨于此,而是将笔墨力透于春,水村山郭,青旗招摇,小桥流水,乘兴而行,步过山岗,春光尚好,正莺啼燕舞,蝶恋花。
两首词,皆是写春之作,一个如明月别枝惊雀,一个似清风半夜明蝉。有安静,有热闹,有惬意,有春忙,也有醉卧古藤荫下的寂寥。淡淡的过往,无法触及繁忙的春色。春为青衣,热烈上演;他是台下的看客,我是词中的路人,我们都忘了是几时赶来,要几时归去。
流水一梦,春花千载。这个春天,江南的梦那么轻,童年的记忆那么深。湛湛春花,似水年华。我从故乡带来的梅,在江南的杨柳清风里开着。雕花窗前,白瓷瓶里,有春风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有二十四桥仍旧在,波心荡漾,冷月无声。
作者: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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