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晋一
《封神演义》四十五回，姚天君摆下落魂阵，意图用摄人魂魄之术，遥击姜子牙的灵魂深处。当然，由于姜子牙背后强大势力的常态性“吹黑哨”，摄魂计划宣告破产。不过，数日来惊魂经历，也姜子牙传递了一个信号，如果一味讲究防守，将来只会陷入更大被动。
在这样前提下，西岐一方誓要主动出击，破阵之战正式打响。
商汤阵营共排下十阵，分别为“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砂阵”，故又称“十绝阵”。有意思的是，小说里十阵斗法，并非一个连贯性的完整进程，大抵可以切割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天绝阵”至“化血阵”前六阵的对决，此后便是中场休息，也就是第二阶段，闻太师请来赵公明作为“助阵嘉宾”，再后是第三阶段，又是“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砂阵”四阵斗法。纵观整场战役，时间跨度也较大。
当然，这正是小说剧情安排的巧妙之处，不至于让读者陷入循环重复的视觉疲劳。
正是慑于十绝阵的威力，以元始天尊为首的阐教一方，也不太敢造次，一次性将教内得力干将“十二金仙”外派，集体替姜子牙站台。
且看原著描述，“仙圣自不绝而来：九仙山桃园洞广成子，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狭龙山飞云洞惧留孙──后入释成佛，干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崆峒山元阳洞灵宝大法师，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九功山白鹤洞普贤真人，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相当豪华的阵容。太乙真人为哪吒师父，玉鼎真人名义上乃杨戬老师，慈航道人等数人，更为将来佛教观音菩萨等的前身。这些人物，后来在神话秩序的分配里，或多或少都占据着一定地位。而担任此番破阵总指挥的，是来自灵鹫山元觉洞的燃灯道人，这个人物，便是《西游记》里深藏不露的燃灯古佛了。
摆下“天绝阵”的秦天君，似乎全然无惧，大喝三声，谁来破此阵。或因“天绝阵”名字过于唬人，江湖又传言，“人入此阵内，有雷鸣之处，化作灰尘，仙道若逢此处，肢体震为粉碎”，十二金仙竟无一人敢贸然上前，甚如总指挥燃灯道人也犹豫未定，心中暗暗嘀咕，“并无一个在劫，先破此阵之人”。
秦天君见状，哈哈大笑，战与不战，一句话来得痛快。正说话间，天空飘来十个字，“吾奉师命，特来破天绝阵”。来者何人？玉虚宫第五位门人邓华是也，手拎一根方天画戟。燃灯道人愣了一下，转而会意地诡异一笑，拉着邓华的手道，道友先请破阵。这位邓华，虽是元始天尊的挂名徒弟，性质上实属炮灰。不数合，秦天君将阵中三旛执在手里，左右连转数转，将旛往下一掷，雷声交作，邓华只觉昏昏沉沉，便被收了首级。但这天绝阵的玄机，均被阐教金仙们看得真真切切。
秦天君斩了邓华，方欲小歇，却见燃灯道人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文殊广法天尊的肩膀，望道友先行破此阵。文殊领命，径直跳入阵中，因秦天君先手已露，文殊早有防备，故三旛之术，均被化解，秦天君诧异之际，文殊祭出遁龙桩，将其团团缚住，借着势拔出大宝剑，电光火石之间，身首异处。
天绝阵破！
细细思量，回观这开局破阵，其实大有玄机。邓华此番前来，无疑只是充当炮灰角色。其人生结局，燃灯道人怎会不知，遣他前来的元始天尊又怎能不懂。显然，邓华的适时出现，正是元始天尊隔空传递给燃灯道人一个暗示，可先遣一人试阵，而后见机行事。燃灯道人何等聪明，自然心神领会。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隔空暗号恰恰呼应了燃灯道人之前的心理活动，即“（十二金仙）并无一个在劫，先破此阵之人”。不难看出燃灯道人内心戏的纠结，这十二金仙均为元始天尊座下红人，送哪一位当炮灰，事后都难免受到天尊问责。邓华的出现，无疑解决了摆在燃灯道人面前的大难题。
此时，有读者不禁发问，邓华、文殊等众均为阐教门人，元始天尊何故厚此薄彼？
道理其实很简单。玉虚宫主偏爱十二金仙，固然是公开的事实，但教派之间权衡，也是不得不考量的问题。回望封神榜计划的酝酿，昊天上帝曾有意将十二金仙编制转到天庭，被元始天尊委婉地拒绝。正因如此，诸位仙界大咖经过协商，摆下封神榜，设立一场人神“大逃杀”，道行粗浅之辈，躯体需受灰飞烟灭之苦，编制随即入此榜中。但从结果看，通天教主无疑是最大失意者，他掌管的截教经此一役，几乎被一锅端掉。仅是拿截教人士充数，难免会落人口实，故而玉虚宫必然也要有所牺牲，十二金仙是阐教骨干，肯定不能放，在这样前提下，一些不太重要或资质尚浅的角色便被推了出来。譬如尚在云里雾里的邓华，便是内定要被牺牲掉的一个棋子，而他还天真地欣喜于被师父“翻牌”，参与浩大的封神之战。
当然，有了邓华的“成功先例”，燃灯道人如法炮制，接连推出韩毒龙、薛恶虎（均为道行天尊门下）以及无辜群众方弼、方相等人充当炮灰，又借花献佛，成就了阐教金仙功果，先后破了“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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