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是柳永的一首咏词,咏叹的是富庶美丽的杭州,景物的重点是钱塘江和西湖。先看其中的一句“千骑拥高牙。”千名骑兵举着高高的象牙旗,簇拥着官员出来,可见派头之大,就像现在的道路戒严、警车开道,没错,这个官员就是两浙转运使孙何。当时的柳永要赶往京城参加科举,途径杭州,立马被这里的繁华迷住了,舍不得离开,游迹于湖光山色之间,在杭州一呆就是两年。柳永这参加科举的!为了游玩把正事都忘了,也完全符合柳永的性格,不愧是风流公子。柳永虽然喜欢玩,但绝非不思进取之辈,他写这首《观海潮》除了抒发对杭州的热爱之外,还想通过本首词能够拜谒一下封疆大吏孙何,他是想通过孙何的引荐直接做官,把科举都省了,当时年仅19岁的柳永能有这样的心机,很符合他的智商。“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句话,是对孙何的为官生涯充满了希望,认为孙何总会有一天会到京城高就的,这里的凤池就是指的京城,到了京城把江南的美景绘画出来,给同僚们看看,炫耀一下自己的政绩;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到了京城不要忘了柳永我啊!记得提拔一下。但非常可惜,做此首词后第二年,孙何就病逝了,年仅44岁,柳永想抱大腿当官的设想也戛然而止。继续北上赶考,却又在苏州、扬州走不动了,这里的繁华比杭州有过之而无不及,继续游玩呗!
先看词人眼中杭州的“大”,“参差十万人家”在北宋时期,城市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杭州市区已经有10万户人家约50万人,在农业经济时代能出现这么大的城市已经是一个奇迹。当时世界第一大城市就是汴梁,人口达到了100万,此时的杭州在全世界也是顶级城市。下面,重点看一下杭州的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柳树如烟飘舞,桥梁美丽如画,市民住所比较雅致,门窗前有漂亮的挡风帘子加上翠绿的幕帐,高低错落的居住。“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这几句重点写了钱塘江美丽的景色,这里的“云树”比前面的“烟柳”意思更近一层了,树高过了云端,像云一样环绕着钱塘江的堤岸,钱塘江的江水汹涌澎湃,浪花飞过就像霜雪溅起,宽广的江面茫茫一片,无边无际。这里介绍一下著名的钱塘江江潮,每年的农历八月十八,都是钱塘江观潮的最好时节,海潮来时,声如雷鸣,排山倒海,犹如万马奔腾,蔚为壮观,钱塘观潮已经历经2000余年,成为当地的习俗。但钱塘江观潮也是相当危险的,千万不能走下防洪堤台阶,否则,当潮水如雄狮惊吼跃起,激浪千重,向人扑来时,观潮者往往措手不及,没有思考的空间,人已被巨浪吞噬了。在古代,包括北宋时期,每年都有很多的年轻男子去钱塘江弄潮,显示自己搏风斗浪的雄姿,以便于获得姑娘们的青睐,但每年因为弄潮而葬身江里的也是大有人在。词人除了重点写钱塘江之外,在下片还重点描绘了西湖的美,“重湖叠巘清嘉。”这里的“重湖”指的是西湖的里湖和外湖,把西湖分开的就是“白沙堤”也叫“白堤”,唐朝的白居易曾担任杭州刺史时,曾有诗云:“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白堤”的命名就是出于此诗。也就是说西湖的里湖和外湖连上层层叠叠的山,水清山嘉,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西湖更美之处在下面“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句话概括的西湖一年的美景,三秋就是农历九月份,秋天的桂树开花,随风飘香,一片桂红,夏季荷花盛开,蔓延十里,白里透红,正印证了苏轼所作“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的西湖还用刻意的装扮吗?西湖的美,美在天然。
词人眼中的杭州是相当富庶的,杭州的富庶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北宋统一之前,经历了五代十国的战乱,对中原一带的破坏非常严重,而远在江南的杭州免于了战火的焚烧。再者,北宋统一之后,江南运河通航,杭州成为南端终点,使杭州日益成为钱塘江两岸的货物集散的中心。在杭州不但农业文明发展快速,商业也有了相当的规模。所以本词说“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在杭州的街市上到处都是珠宝,琳琅满目,家家户户存满了真丝绸缎,相互攀比富贵奢华。这里的“竞豪奢”并没有贬义,并没有批评杭州人穷奢极欲、炫富铺张的意思,综合全词来看,词人正是要歌颂杭州人的,因为他们的勤劳智慧才有了这样大而美、富而庶的杭州。
杭州的美,除了外在的美,还有很多人文的美。有平民之内在美,也有官员之与民同乐。杭州的民情可以用“温雅安娴,丰乐精致”来形容,也就是说性格宽厚柔和,高尚不俗,生活富足安逸,自然文静而大方。所以本词说“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白天有清幽的羌管笛声,晚上有泛舟采莲的歌声,垂钓的老翁和采莲的姑娘都笑逐颜开,可以看得出笛声是出自钓鱼老翁,歌声是出自采莲姑娘,普通的百姓都有唱歌、吹笛的雅兴,这里的人文美显得富足而又融洽。说完了平民之乐,再看一下杭州的官员,本首词当中提到的是孙何,孙何十岁识音韵,十五岁撰写文章能引经据典,尤以文学、经史驰名,科举考试中了头名状元,他的一些治国安邦建议很受皇帝赏识,属于德才兼备、刚正不阿的官员,他任两浙转运使时候,办公地点就在杭州,杭州在他的治理下,出现了政通人和、经济繁荣的面貌。词中一句“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这并非作者批判孙何纸醉金迷、贪图享乐,而是赞扬他的儒雅,歌颂他的与民同乐,出现了官民和谐、共享太平的画面:趁着微醉静听音乐,欣赏着美丽的晚霞吟诗作赋,其乐融融。
通过上面的解读,自然就会领悟到本词的开头一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其实是对本词的一个概括,杭州是吴兴、吴郡、会稽三郡的交汇之处是东南重要的城市,这就不难理解城市之大、之繁华富庶,所谓的“形胜”不仅包括景色的美,还有人文之美,还有和谐之美。
以上把本词拆解了,接下来从头到尾合并一下。杭州的地理位置比较重要,是三吴的交汇中心,从古至今都是很繁华的。烟雾缭绕的柳树,如画一般的桥,市民家里都有漂亮的挡风帘、翠绿的幕帐,高低错落的住着十万户人家。钱塘江的岸边有高耸入云的大树环绕。江里的浪涛翻滚,如霜雪一般,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市场上陈列着珠宝玉器琳琅满目,家里面放满了绫罗绸缎,争相富贵豪华。词的下片主要是写西湖了。西湖的里湖、外湖加上层层叠叠的山峰,山清水嘉,如诗如画。秋天有满山的桂树,夏天有十里的荷花。白天有渔翁吹奏羌管,晚上有采莲女唱歌,都笑逐颜开,其乐融融。孙何在千名骑兵、举着高牙旗的护送下,来游玩了,他趁着微醉听箫鼓管弦,吟诗作词,趁着晚霞欣赏美丽的风光。等到将来你去了京城做官,一定要把美丽的杭州画下来,给同僚们炫耀一下你的政绩。
也难怪,杭州自古至今迷倒了这么多人。就连南非前总统曼德拉曾经说过“我愿意在西湖住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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