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是我们楚人先祖的一位豪杰,更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英雄,乌江自刎之后一去两千多年,在那滚滚而逝的长河里,总有人不断的怀念他。可我觉得,在这2000多年的光阴里,真正懂项羽的只有两个半人,他们分别是:司马迁和李清照,还有半个是日本的司马辽太郎。
说起古代历史著作,没有再比太史公之《史记》写得更好的了。而纵览《史记》,风云激荡、惊澜壮阔、马鸣萧萧、慷慨壮烈,莫过于《项羽本记》。秦失其鹿,天下英雄逐之、楚汉争霸的大历史;军事斗争、政治权谋、项羽生动鲜活的个性兼磅礴大历史下面让人感喟万千的微小细节,尽在其里。
司马迁给一个顶天立地又儿女情长、横扫千军又英雄气短的项羽以永远不死的灵魂,犹如《封神榜》里的哪吒三太子在肉身死后,依靠师傅太乙真人借助莲花、莲藕才获得新的生命。让项羽复活的是因为雄姿英发而闪闪发光的意气,是面对如林箭雨而奋勇向前的豪情,是成也罢、败也罢都一去不会复返的宿命。
从少时天资过人却不读书只愿学“万人敌”,到见嬴政赫赫仪仗脱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从陈胜首难到身无尺寸却崛起陇亩;从破釜沉舟直取秦之天下到号称霸王;从分封诸侯到鸿门设宴;从十面埋伏到霸王别姬……这是中国英雄时代的最后一曲挽歌。而项羽,则是用上天能够托付给一个凡人的全部慷慨、与神对凡人的嫉妒和抛弃,所奉献给命运神坛的祭品。
从今往后,中国将告别属于自己的古典英雄时代,那种人生本来的豪放、霸气、磊落和阔大日趋没落,却以日渐盛行的庸常、犬儒、乡愿、市侩代替,并涂抹以各色脂粉。
项羽昔日穷途,曰“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太史公言之“岂不谬哉,”实则正话反说。像项羽这样简单而勇敢的人,实在是不适合在中国参与争夺天下这种无比复杂的政治设计,即便在2000多年前,他也像来自遥远上古时代的莽撞人物。
项羽勇猛无比、心怀仁义,却好逞匹夫之勇爱施妇人之仁;而他的对手则好像是老天爷专门安排出来的刘邦,刘邦没有别的本事,一万个刘邦加起来也不是一个项羽的对手,但是天下从来不是靠个人间决斗争来的。刘邦的本事就是让那些比他更能干的人心甘情愿辅佐他,再加上有了萧何、张良、韩信这些能看透项羽弱点的人杰,项羽焉能不败。只是太史公太不愿意看见项羽失败了。
在司马迁为心爱的项羽找到灵魂之后的悠悠时光里,项羽快渐渐被他身后那个再很少具有古典英雄气和任侠尚武之风的中国遗忘了,直到一位诗人的出现。项羽还打动了李清照,这位南宋年间的文弱女子写过这样一首诗:“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首诗,或许是在司马迁的《项羽本记》之后,直到今天,关于项羽最为知己的评价了。
项羽是位凡人,但他首先是个大英雄,或者说他具有半人半神气质,这就注定了他的悲剧。因为在他的年代,神似乎已经厌倦了人间的事情,准备把人间的命运草率交给人类自己来打理,神准备踏歌西去,却也不是那样甘心,但又是如此漫不经心。
于是,让项羽与来自民间的草根刘邦试试放手一搏,这次的豪赌将决定今后无数岁月里中国的模样。这次的豪赌是如此腥风血雨,如此令天地失色,充满了数不清的传奇、智谋、悍勇与机变,充满了令人扼腕和叫绝的偶然与必然。
结果,项羽输了,输的是这样彻底、这样豪迈,这样伤心……在最后的决斗中,他宁可自断其首,把血肉之躯留给投降对手的昔日部将拿去分割,换得赏金封侯,也懒得卷土重来再做争斗。
项羽失败了,项羽死去了,但他的勇气、豪迈却深深触动着中国最伟大历史学家与最有才气女诗人的心灵,他们分别用一篇传记和一首诗来怀念他,项羽,也活在他的一些晚来乡党心里。他的乡党们,至今还在怀念“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还有那曾经追随项羽飞扬的旌旗被坚执锐、出生入死,而又所向披靡的八千赤胆忠心的江东子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