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斋》中,同名的《白莲教》共两篇,这是其一。
原图配诗:“左道由来幻术多,一家械系太行过。巨人吞罢从容去,竟得安然脱网罗。”
白莲教
(妖术杀人)
白莲教(民间宗教,信奉阿弥陀佛)某者,山西人,忘其姓名,大约徐鸿儒(山东巨野人,明朝天启二年[公元1622年]山东起义的首领)之徒,左道(妖术)惑众,慕其术者甚众。
某一日,[妖师]将他往(外出)。堂中置一盆,又一盆覆(覆盖)之,嘱门人(弟子)坐守,戒勿启视。
去后,门人启之。视盆贮清水,水上编草为舟,帆樯(船帆和桅杆)具(皆备)焉。[门人]异(好奇)而拨以指,随手倾侧;急扶如故,仍覆之。
俄而师来,怒责曰:“何违吾命?”
门人立白(辩解)其无。
师曰:“适(方才)海中舟覆,何得欺我?”
又一夕,[妖师]烧巨烛于堂上,戒恪守(坚守),勿以风灭。
漏二滴(二更,夜里九至十一点),师不至,[门人]儽然(读“耒然”,颓丧)而殆(读“代”,疲惫),就床暂寐。及醒,烛已竟灭。急起,爇(读“弱”,点燃)之。
既而师入,又责之。
门人曰:“我固不曾睡,烛何得息?”
师怒曰:“适使我暗行十余里,尚复云云(还有话说)耶?”
门人大骇。
如此奇行,种种不可胜书。
后有爱妾与门人通(通奸),[妖师]觉之,隐而不言。
[妖师]遣门人饲豕(读“士使”,喂猪)。
门人入圈,立地化为豕(猪)。
某即呼屠人,杀之,货(卖)其肉。人无知者。
门人父以子不归,过问之,[妖师]辞以久弗至。门人家各处探访,杳无消息。
有同师者隐知其事,泄诸门人父。
门人父告之邑宰(县长)。
宰恐其遁,不敢捕治。达(报告)于上官,请甲士(士兵)千人,围其第(住宅),妻、子皆就执。闭置樊笼(囚笼),将以解(读“介”,押解)都(京城)。
途经太行山(在山西、河北之间),山中出一巨人,高与树等;目如盎(读àng,盆),口如盆,牙长尺许。
兵士愕立,不敢行。
某曰:“此妖也,吾妻可以却(击退)之。”
[兵士]乃如其言,脱妻缚。
妻荷戈(手持长矛)往。巨人怒,吸吞之。众愈骇。
某曰:“既杀吾妻,是须吾子。”乃复出其子,又被吞,如前状。
众各对觑(读“去”,偷看),莫知所为。
某泣且怒曰:“既杀吾妻,又杀吾子,情何以甘!然非某自往不可也。”
众果出诸笼(把他放出笼子),授之刃而遣之。
巨人盛气而逆(迎战)。格斗移时,巨人抓攫入口,伸颈咽下,从容竟去。
(原为《聊斋》“卷四”第二十七篇,归入“王本聊斋”之“妖怪集”)
老王感言:在中国古代民间的秘密宗教中,白莲教可谓大名鼎鼎。从宋朝到元、明、清,白莲教绵延了近千年,掀起了无数次农民起义。它的号召力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神秘的教义,二是奇异的功夫。贫苦大众最易受其诱惑,跟着教主们兴风作浪,用旁门左道与官府抗争,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这个故事里的山西妖师,是曾在明朝末年发动山东起义的白莲教教主徐鸿儒的弟子。他能用水盆里的航模控制远方的大船,用客厅里的蜡烛照亮十里外的道路,每当意外情况发生,他总能立刻跑回家中,查明事故原因,让人不禁联想到远程控制技术、现代照明技术、时空穿越技术等等,其本事确实非同一般。
然而,这位妖师没有用他的惊世绝技为百姓谋利,而是用来害人,品格太低下,这就使他成不了神仙,只能成为妖物。故事中,只因弟子与他的小妾通奸,他就把弟子变成猪,杀了卖肉,心肠实在歹毒!
故事结尾,妖师一家人都被太行山上的“巨人”吞进了肚子,似乎印证了“恶有恶报”的铁律。其实不尽然。老王认为,所谓的“巨人”,很有可能是妖师制造的“特洛伊木马”,根本不会吃人,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妖师及亲属藏到肚子里,“从容竟去”。这不是老王的瞎猜,请看,在清朝画家为本篇所配的图画上,就写着“巨人吞罢从容去,竟得安然脱网罗”。清朝评论家何守奇也说:“兵士无识,乃为邪术所愚。”
妖师跑了,妖术当然也就传下去了。人妖之斗,无尽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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