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

文 | 闻一多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

闻一多（1899-1946）中国文学家，现代诗人

创作背景

这首诗写于1925年4月。

1922年，诗人从清华学校毕业后赴美留学，学习绘画和文学，1925年回国后，看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祖国到处破碎凌乱，民不聊生，充满了愤恨与绝望。军阀混战带来的绝非诗人理想的社会状态，其情绪深受感染，便创作了这首代表诗篇。

闻一多在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门前，对未来充满希望。

诗歌赏鉴

全诗共分五节，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第一节），表达了诗人对“死水”一般的旧中国腐败现实的激愤之情。

闻一多全集

诗的第一句“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有着深刻的寓意：它象征着当时那个处于军阀混战中的腐败黑暗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正如”一沟绝望的死水”。

在这句诗中，“绝望”二字，写出了诗人深沉的失望心情。

闻一多故居，位于青岛

诗的第二句，“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清风”是与“死水”相对照的事物，可以用以比喻一切新鲜的思想和力量。然而，这些新鲜的东西却引不起“死水”的半点反应。

清风吹处波不生，可见死水已沉寂到了极点。这一句是对“死水”的更进一步的描绘。

1940年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合影，左起：朱自清、罗庸、罗常培、闻一多、王力。

诗的第三、四句“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写出了诗人面对“死水”，继失望而产生的恨极心情。现实既然如此黑暗，让人绝望，倒不如让它彻底腐烂发臭，也许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烂得更快、更透，旧的彻底死亡了，新的才会成长得更茁壮。

这两句诗，又表现了诗人激愤中饱含着对美好事物的殷切希望。

昆明物价飞涨，闻一多先生不得已挂牌治印

第二部分（第二、三、四节），诗人对“死水”进行了细致描绘，具体形象地揭露出了旧中国腐朽颓败的社会现状，表达了对旧中国憎恶、愤怒、嘲讽的感情。

叼着一根大烟袋的闻一多是如此的朴实

在这几节诗中，诗人以丰富的想象、形象的比喻、鲜明的色彩描写以及讥讽的笔触，逐步深入地写出了扔进破铜烂铁、泼入剩菜残羹后死水的进一步变化。扔进死水中的“破铜烂铁”，会生出绿色、红色的锈，铜锈绿的如“翡翠”，铁锈红的如“桃花”；

闻一多手稿，现存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再有，“剩菜残羹”的油腻，散在水面，阳光一照，犹如闪光的“罗绮”；有的地方发了霉、生了毛，又宛如“云霞”；死水发酵后，还会变成有着“绿酒”般颜色的臭水，那上面泛起“飘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闻一多与妻子高孝贞

正是在这样的一沟死水上，成群的花蚊在上面杂乱地飞舞，有时，还要加入鼓噪的蛙鸣。这令人作呕的死水，肮脏腥臭，令人无法立足！这里，诗人借对死水的进一步细致描绘，对旧中国黑暗现实给予了细致形象的再现。

在这部分内容中，诗人用色彩鲜明、形色美好的“翡翠”、“桃花”、“罗绮”、“云霞”、“珍珠”等来描绘污浊、肮脏的死水，犹如给恶魔穿上了精美典雅的外衣。这是用虚假的美来反衬真实的丑，诗人这样写，使丑类变得更为丑恶。

闻一多先生西南联大授课盛况

以美写丑，丑更丑，诗人用这种独特的方法，更鲜明地表现出死水的腐臭本质，同时也使诗歌具有了强烈的嘲讽意味。

1946年闻一多一大家在昆明西仓坡合影留念

第三部分（最后一节），表达了诗人诅咒现实，迫切希望改变现实的强烈愿望。这一部分的头两句，诗人以十分断然的口吻，对黑暗的中国社会予以了彻底的否定“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1946年5月3日，西南联大中文系全体师生在教室前合影。

在彻底否定之后，“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一句，又写出了诗人在绝望之中的一丝期望。丑恶开垦出的世界，只能更丑恶，但丑恶到极点，就有可能会产生转机。

因此，这最后两句，既包含着诗人对旧中国的绝望，也包含着对新中国的期望和向往，包含着诗人迫切希望改变现实的强烈愿望。尽管对诗人来说，这种期望在当时是非常朦胧的。

闻一多青岛故居

《死水》从内容到形式上，《死水》突破了旧诗的藩篱，对新诗现代化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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