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正月

正月里繁霜茫茫，

我的心无比忧伤。

民众间流言纷起，

传播得沸沸扬扬。

可怜我孤独一人，

忧愁竟无时或忘。

可叹我谨慎小心，

忧思成疾将我中伤。

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为什么让我痛苦不堪？

灾难为何不在我出生之前，

又为何不在我死后才出现。

好话由他们嘴里说出，

坏话出自同样之口。

忧心如焚啊，

反倒因此受尽欺侮。

我的忧愁写满孤独，

想想自己无福无禄。

还有那些无辜子民，

纷纷沦为低贱的奴仆。

可怜我们这些人啊，

从哪里才能得到福禄？

去看那飞翔的乌鸦吧，

看它能落在谁家房屋。

看那茂密的林中，

柴薪与杂草丛生。

人民深处危难，

看上苍也昏昧不明。

既然一切都有定数，

没有谁能逃脱天命。

那煌煌的上帝啊，

你到底是对谁厌憎？

有人说山如此低矮，

可那是山冈丘陵。

民间的种种谣言，

竟得不到制止严惩。

召集那故老旧臣，

询问占卜梦境。

居然都说自己圣明，

可谁能分辨乌鸦的雌雄！

有人说天如此高远，

可却不敢不佝偻着身形。

有人说大地如此深厚，

可却不敢不战战兢兢。

那些喊出这些话语的人，

自有其道理阐明。

可悲哀啊当今世人，

为什么成了蛇蜴毒虫？

看那山坡上贫瘠的田地，

仍有禾苗特立独出。

上天将我百般摧折，

唯恐不能将我征服。

当他央求我谋划的时候，

生怕不能将我得到。

一旦执我在手就傲慢起来，

也不用我为国效劳。

我的心如此忧愁，

就像被打紧了的绳结。

看一看当今的政局，

怎么到了如此糟糕的境界？

燎原的烈火正在燃烧，

岂能轻易将它扑灭？

煊赫无比的宗周啊，

竟然被褒姒毁灭！

我既怀着无限忧伤，

又窘困于连绵阴雨。

车子满载沉重的货物，

却把辅板全部丢弃。

等到货物掉落下来，

才喊老兄快来相助！

不要丢弃车上的辅板，

更要加固你的车辐。

多顾念一下你的车夫，

不要掉落了你的货物。

终于度过了艰难险阻，

你竟然仿佛满不在乎。

鱼儿游于池沼，

也并不能让它快乐。

即使潜于水底，

也能够看得分明洞彻。

我忧心忡忡惨惨凄切，

痛心国家为非作恶。

他们有美酒，

又有佳肴。

他们比邻融洽，

彼此通婚互相友好。

想想孤独的我啊，

不觉忧心殷殷烦恼。

奸邪小人却有华屋，

鄙陋之人却享俸禄。

如今一无所有的百姓，

还要承受天灾的屠戮。

逍遥欢乐啊那些富人，

可悲可叹啊鳏寡孤独。

2

《正月》——正月繁霜我心忧伤，前途漫漫路在何方？

周历的正月是夏历的十一月，中原大地渐渐进入深秋时节，西周王朝也仿佛是那繁霜之后的衰草，没有了丝毫的生机。

历史的大车滚滚开进西周末年，一个最糟糕的车夫开始驾驭这辆几近失控的破车。阴雨连绵，道路泥泞，重载的车子在艰难地前行，车夫非但没有加固车身，反倒让这辆破车更加千疮百孔。直到大车即将倾覆才发出一声哀叹，谁来帮我一把？“终其永怀，又窘阴雨。其车既载，乃弃尔辅。载输尔载，将伯助予！”

谁会来帮他呢？忧国忧民的诗人原本早早就伸出了援助之手，可是“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他的话语终究还是被当成了耳旁风。

那些被倚重的都是些“虺蜴”之徒，那些“故老”只会阿谀逢迎。“民今方殆，视天梦梦”，人民处于危难之中，连上天都昏暗不明。

没有谁在意人民的苦难，那些昏庸无能的统治者们继续着他们最后的疯狂，“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他们蝇营狗苟，狼狈为奸。

如同面对一具病入膏肓的肉体，针石汤药已经无济于事。忧心忡忡的诗人只能一次次叩问苍天，“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然而，苍天已经借人民之口发出了预言：“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亲近小人贪恋美色昏聩无比的周幽王终于驾着西周的大车驶入了深渊。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心之忧矣，如或结之”，这一声声如歌如泣的怅惘我们似曾相识，那些忧国忧民的心彼此在历史长河中传承相望：

“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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