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第一印象,句句带愁字字苦。为何?当时是两宋之交,国破家亡,何止李清照一家这样凄惨?整个长江以北都被金兵的铁骑践踏,南逃成为中原百姓的主旋律。有必要简单回顾一下使得北宋灭亡的“靖康之耻”,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四月,金军攻破东京,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押解北上,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北宋灭亡。徽宗、钦宗二帝成了阶下囚,在五国城受尽了非人的折磨,给二帝送上了带有侮辱性的封号,分别为“昏德公”、“重昏侯”,宋徽宗过了8年屈辱的亡国奴生活,不堪折磨,病死;宋钦宗又活了近30年,玩马球时,跌落,乱马踏死。赵构作为宋徽宗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一路南逃,在南京称帝,建立了南宋。当时的金人,尚未教化,显得出奇的野蛮,富庶的中原地区被洗劫一空,他们还显示出对女性非常的不尊重,把手无寸铁的中原女性掠回北方为“娼”,深受儒教文化熏陶的大宋民女们受到了严重的人身威胁。李清照作为女人,南逃虽然难免颠沛流离,但总比被金人抢夺践踏好的多。
首先,在本词中寻找孤单寂寞与苦闷。第一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她寻觅什么?为什么冷冷清清?为什么又凄凄惨惨?原来,金兵南下后,李清照在青州的家被付之一炬,赵明诚收藏的古书、古董也是灰飞烟灭,不久后,赵明诚就病死,南逃的李清照真的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她寻寻觅觅的在找以前的影子,但是找不到,非常恩爱的丈夫已经去世,富足的生活也不再,冷冷清清的一个人,无依无靠,满目山河破碎,国仇家恨涌上心头。第二处:“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看到大雁飞过,他依稀好像认识这只大雁,这正是经常为她和赵明诚传递书信的大雁,看到了旧相识的雁,却已经没有相思的人,已经阴阳亮隔,愁苦不堪,流露出孤单寂寞之情。第三处:“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看到落花破损,自然想到自己憔悴的容颜,自己何尝不是落花飘零。第四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独自在窗前从早晨坐到黄昏,又下起了小雨,小雨如丝思念更重,梧桐树是爱情的象征,雨打梧桐更让人想到爱人的分离,更何况这是后会无期的分离。第五处:“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无依无靠、晚来风急、雨打梧桐加上国破家亡,一个“愁”字怎能说得完?
接下来,看看词人的“怕”,女人天生胆小、需要呵护,孤身一人怎能不怕呢?第一处:“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从后面的满地黄花、晚来风急、雨打梧桐、大雁南飞来看,应该是秋天。这个时候是最难调养的,可见词人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一些担心,多年的颠沛流离难免会有身体不适。第二处:“怎敌他、晚来风急”看得出李清照一来怕冷,二来怕黑,淡酒难以御寒,月黑风高对一个孤身女人来说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寒冷,还有对夜的恐惧。第三处:“满地黄花堆积。”看到满地黄花, 不禁感叹自己的年华老去,已是青春不再,女人岂有不怕老之理?更何况丈夫已去世,膝下无子女,恐老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分析以后,解读本词就不难了。早晨起来就感觉百无聊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满是家国破败的愁苦不堪。在这临近深秋的早晨,虽然太阳初上,但还是有点冷,想调养一下略显病态的身体,效果不太明显。心情苦闷,又无所事事,喝上两杯酒解解愁闷,对饱尝世事沧桑的人来说,这酒喝不出人生的味道,淡而无味,更何况,晚上会刮起凉风,淡酒不但抵御不了风寒,而且也无法帮我度过漆黑的夜。似曾相识的大雁飞过,想起心中最思念的人,大雁还能帮我们传递书信吗?写到这里,其实已经泪如雨下,恩爱已成往事,物是人非,生死两茫茫。
词的下片,把视线转移到院子里。看到了满地的落菊,秋风真的苍劲了,落花有心恋枝头,枝头无情舍菊花,满是破败不堪,这样的花摘了又有什么用?这时候,会想起年轻时和丈夫嬉戏打闹的欢快场景,多么怀念当年“暗香盈袖”的花前月下啊!如今,人老了,国破了,家亡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守在窗前能干些什么呢?回想以前的美好,并不能化解当今的苦,默默等待天黑吧!天黑了,那更是百无聊赖的夜。好不容易熬到了黄昏,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雨打梧桐,刚刚有所减淡的情思又被勾起,剪不断理还乱,仔细想想,我还不如梧桐树,梧树和桐树它们雌雄作伴,共同抵御风雨,而我呢?真是白天深愁苦思,夜晚又孤寂难耐,夜晚又遇到雨打梧桐,真是愁上加愁啊!“怎一个愁字了得!”这样的结尾,看哭了多少看客啊?
李清照写这首词的具体年份不详细,但可以推测出,这是李清照经历了两次婚姻之后的作品,第一次婚姻是和赵明诚相对完美的婚姻,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但赵明诚死后三年,李清照再嫁张汝舟的这段婚姻,可以说是非常不幸的一段经历:张汝舟是个人品非常低劣的人,他和李清照结婚,是觊觎她的收藏品,年近五十的李清照并无他所贪恋之美色,当他发现李清照的收藏品大部遗失之后,就对李清照百般侮辱,动辄拳打脚踢。李清照当然不能容忍,他还掌握了张汝舟为官不仁的一些证据,告发张汝舟,并要求离婚。张汝舟虽被查办,也获准了离婚,但依照当时的法律,妻吿夫,是要做三年牢的,李清照被下狱,由于綦崇礼等亲友的大力营救,坐了9天牢就被释放。这次失败的婚姻对李清照打击相当大,更加怀念亡夫赵明诚。李清照多么希望能与南宋朝廷一起“北定中原”,回到自己的家乡,但“江山留与后人愁”,她没有等到那一天,绍兴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155年,李清照怀着对死去亲人的绵绵思念和对故土难归的无限失望,在极度孤苦、凄凉中,悄然辞世,享年约7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