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集校注》卷八里,有一首诗叫《草书歌行》,写的是一位书法大师表演书法的情景。在这首诗里,李白把他捧上了天。
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
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
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
笺麻素绢排数厢,宣州石砚墨色光。
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
怳怳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
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障书题遍。
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
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
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
这首诗大概的意思是:有个小和尚叫怀素,他的草书独步天下。他用掉的墨水,像北海一样多到可以养鲸鱼,他用了多少毛笔不知道,不过中山的兔子都杀光了,兔毛都用来做了毛笔。
八九月秋高气爽,骚客诗人聚会满堂,地上摆满了白布和纸张,桌子上的砚台闪耀着墨的微光。小师傅喝醉了,在床上蹦蹦跳跳然后睡一会儿。突然,他跳起来开始书写,顷刻之间,几千张纸已经写好。
他写字像暴风骤雨,倾泻而下,又像大雪飘落,纷纷扬扬。有时候他跳起身向墙壁上挥洒,字大如斗。看着他这样狂写,就像看到鬼神一样令人惊悚。满眼都是巨龙腾飞巨蟒游走,运笔如风,左盘右收,右盘左收,起笔收笔,都如闪电一般,又像楚汉战争一般激烈拉锯。
湖南七郡多少名门望族的粉墙屏风,都被他写尽了。跟他一比,王羲之、张柏英,都是浪得虚名。那个癫狂的张旭,也不足道,他已经老了。小师傅的笔法无拘无束,一点也不受古人的限制。古往今来,像你这样的天才,根本不需要像张旭那样,去观看公孙大娘公孙大娘舞剑找灵感。
从诗的内容来看,李白真把这位叫做怀素的小和尚捧上天了。王羲之是谁呀?那是书圣啊,从古到今,没有敢挑战他的权威。张伯英谁呀?那是汉代的草书圣主张芝,从大汉到今天,就没人撼动他。张旭谁呀?这位颠狂之人,被称为当世的“草圣”,狂妄不羁,曾在长安洛阳,有过两场书法表演,那是万人空巷的盛会呀。
那张旭,如橼大笔,醉酒后操笔泼墨,写到兴起时,扔掉大笔,甩掉帽子,把头发浸到墨缸里,沾满浓墨,几个摇头,那头发变聚拢到一起,成了一只巨大的毛笔。再一摇头,头发形成的笔墙壁上肆意游走,顷刻之间,一幅草书作品已经完成,当世无双!
就这样三位书法圣祖,在李白眼里,跟怀素小和尚一比,那都是浪得虚名。
李白写这首诗的时候,怀素20出头,刚刚从永州书堂寺回到家中也就两三年的光景。他在家里种了十几亩的芭蕉林,天天就在芭蕉叶子上写字练字。就是这样写出了名气。芭蕉叶写字传遍湖南七郡,前来观看他书法的人络绎不绝。李白那年刚好云游到湖南,听到小和尚的事迹,就赶到芭蕉林,来见小和尚。
李白在小和尚的芭蕉林,看到芭蕉叶上写的都是自己的作品,心里肯定特别有成就感。唐朝诗人那么多,小和尚专门写他的诗,怎么会不开心呢?小和尚的草书,确实写的不赖。不过,再厉害,也就这几年的功夫,应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小和尚特别喜欢饮酒,而李白号称酒仙,这两人遇到一起,那酒喝得各种怪象都有。酒酣耳热之际,李白诗兴大发,这首《草书歌行》也就出世了。
不过根据历史史料考据,小和尚此时20出头,草书应该还没有达到如此火候,应该没有太大的名气,即使有点名气,也是靠芭蕉林炒作起来的,根本不可能与王羲之,张芝,张旭相提并论。
当时的张旭,草书独步天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没有第二个人敢跟他叫板,这个后起之秀的小和尚,恐怕当时还没有这种实力。
李白写了这首诗以后,小和尚才开始云游天下,拜访名师。他曾经去广州拜访徐浩,不受待见,可见他的名头没有张旭那么大。那徐浩虽然是书法大师,但是提到张旭时,毕恭毕敬。
后来小和尚怀素到了长安,专门去拜访了张旭弟子,可能到了这个时候,怀素的书法,才自成一家,成为一派大师。后来他拜访颜真卿,一见如故。他虚心向颜真卿请教,像个小学生。怀素拿出李白、苏涣、任华、窦冀等人的为他写的《草书歌行》,请颜真卿作序。
颜真卿同意了,但颜真卿在序里还是大大推崇张旭,说怀素师承衣钵,还是把怀素看作小辈的,对此,怀素也是认可的。说明怀素虽狂,但还是不敢造次认为自己超过张旭。
当时的长安,还发生了过怀素的粉丝跟张旭的粉丝械斗闹到官府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张旭在长安,是神一般的存在,粉丝团庞大。怀素作为后起之秀,也拥有大量的粉丝。此时张旭已经辞世,但其影响不减。
怀素在长安各类粉墙上题写了好多好多的诗词,作品大有超过张旭之势。这也很正常,张旭毕竟已经辞世,人走茶凉。但是,张旭的粉丝气不过,怀素白天写,他们晚上就去破坏。而怀素的粉丝发起了保护怀素作品 运动。导致了双方发生械斗,惊动了官府。
官府虽然介入了,但是并没有解决好这个问题,还是不时发生类似的事情。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时候已经70多岁的颜真卿出面了,他高度评价怀素的草书,认为可以跟张旭齐名,但是还是称他为张旭的衣钵传人。
这样的说法,两派粉丝都能够接受,于是化干戈为玉帛,怀素张旭之争才画上句号。从中可以看出颜真卿在怀素心中的分量之重。
从这些史史料来看,李白写诗的时候,怀素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也没有那么高的成就。最多也就在湖南有名气,属于省书法协会会员,张旭已经在书协主席的位置上了。
鉴于以上情况,后世不少人认为李白这首诗是伪作。北宋时期的大文学家大书法家苏轼就持这个观点。他认为李白这首诗中一些句子,没诗仙的水准,相反都有些村气。对于这一说,即使到现在也还在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认为不是伪作的人,理由是李白并非每首诗都是精品,也有不少质量不行的诗。
到了宋朝时,怀素的作品非常值钱倒是真的,简直就是天价。司马光当宰相时,看到一幅怀素真迹,想买下了,结果一问价钱,吓得扭头就走,直说回家自己写。大宰相都买不起,可见确实是天价。可能也只有驸马王诜那样的大鳄敢下手了。
不过苏轼对怀素的作品并不推崇,他有一首就是写怀素的,这首诗的诗题是《题王逸少贴》:
颠张醉素两秃翁,追逐世好称书工。
何曾梦见王与钟,妄自粉饰欺盲聋。
有如市倡抹青红,妖歌嫚舞眩儿童。
谢家夫人淡丰容,萧然自有林下风。
天门荡荡惊跳龙,出林飞鸟一扫空。
为君草书续其终,待我他日不匆匆。
从诗里看出,苏轼对张旭和怀素的草书不是看不好,已经是属于破口大骂了,这是苏轼很少做的事情。说这两人是“秃翁”,写的草书是欺负盲聋,像娼妓抹了口红一样。苏轼对王羲之是顶礼膜拜,推崇备至。
但是,苏轼门下的苏辙、黄庭坚、秦观不同意苏轼的观点,他们对怀素评价极高。黄庭坚这样评价张旭和怀素的草书:“怀素草,暮年乃不减长史。盖张妙于肥,藏真妙于瘦。此二人者,一代草书之冠冕也。”
黄庭坚说晚年怀素的草书比得上张旭,张旭字的特点是肥,怀素字的特点是瘦。这个观点,被后世绝大多数懂书法的人所接受。这个观点切合实际情况,也说明李白诗中写的不客观。
小编观点
李白的《草书歌行》,如果真是李白所作,那么就是在大醉状态下写的,所以就随便为小和尚吹了几句。主要是因为怀素芭蕉叶上写的都是他的作品,他也就回报了一下,为和尚做做广告,代言一次。但,也有是伪作的可能,只是笔者没有太多的史料来证实。不知道读者朋友是怎么看待李白的这首诗的,你同意苏轼的说法吗?
参考文献:
刘小川 ,《品中国文人》,上海文艺出版社
茅维,《苏轼文集》,中华书局
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人民教育出版社
李白,《李白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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