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注:李存勖像
后唐太祖李克用临终时交给儿子李存勖三支箭,遗言:“我给你这三支箭表示我有三个仇人。一是朱温,这就不用我多说了;二是刘仁恭,我当年举荐他当官,他竟投靠朱温;三是耶律阿保机,他曾和我结拜兄弟,竟也投靠朱温。恶气不出,我死不瞑目!我希望你代我用这三支箭射杀这三个人!”李存勖含泪点颔,于是将这三支箭供奉于家庙,每次出征就取出,带着上阵,战后又送回家庙。乾化元年(911年),李存勖在高邑(今河北高邑)打败了朱温,继而攻破燕地,活捉刘仁恭。贞明六年(920年),李存勖打败耶律阿保机,基本上完成了父亲遗命。同光元年(923年)春,李存勖灭后梁,统一北方,遂在魏州(今河北大名)称帝,国号为唐,不久迁都洛阳,年号同光,史称后唐。
除了作战勇猛,李存勖还特别爱好歌舞俳优之戏,又通晓音律,能够自己撰词谱曲,直至宋代,汾、晋(今山西省大部、河北省西南一带)地区经常能听到他所撰写的曲调,时人称之为“御制”。又因李存勖小名亚子,所以时人有的又称他所撰写的曲子为“亚次”。李存勖自从身为晋王,直至登基称帝,始终不改故习,酷爱戏曲,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艺名叫“李天下”。他经常自敷粉墨,与众伶人共同嬉戏于庭堂之上。由是伶人能够经常侍奉其左右,逐渐得宠以至于专权用事,李存勖也由此沦为伶人的玩偶,乃至败亡。
伶人之一:周匝
开平元年(907年),李存勖杀符道昭,解了潞州之围,伶人周匝与景进联袂上演《兰陵王入阵曲》,把李存勖比作兰陵王,结果一起被李存勖接进宫中。
李存勖宠爱伶人,伶人因而得以干政。李存勖封伶人为官,大抵始于同光元年(923年)后梁被灭不久。就在这年,李存勖与后梁在胡柳打了一仗,他宠爱的伶人周匝被梁人俘虏。后来,李存勖灭掉梁进入汴州,周匝拜于马前,李存勖非常高兴,赐给他黄金与布帛,犒劳他的辛苦。周匝回答:“我身陷仇敌之中,能够不死而活着回来,是教坊使陈俊(后梁优伶)、内圆栽接使雠德源(后梁优伶)的功劳啊。希望请求用两个州来报答这两个人。”李存勖居然都答应下来,决定任用两人为刺史。郭崇韬劝谏说:“与陛下共同作战夺取天下的人,都是杰出的忠诚勇敢之人。现在大功刚刚告成,一个人都还来不及封赏,却首先任用伶人为刺史,这样恐怕会失去天下民心,是不行的。”因郭崇韬等人极力反对,任命未能下达。过了一年,由于周匝等伶人多次请求李存勖,李存勖遂对郭崇韬说道:“我已经答应周匝了,你让我见到这两人时很惭愧。你的话虽然公正,但你应当为我委屈心意来执行这件事。”最终,李存勖还是任用陈俊为景州刺史,雠德源为宪州刺史。
伶人之二:敬新磨
敬新磨,乃是李存勖身边的一名伶人,为人幽默滑稽,对李存勖多有讽谏,不闻其有何恶迹。
李存勖喜欢狩猎。有一天,他到中牟打猎,践踏民田。中牟县令闻讯赶来进谏说:“陛下身为百姓父母,为何还要毁坏他们的粮食,使他们饿死于沟壑之中?”李存勖听后大怒,下令将县令处死。敬新磨为使县令免遭一死,就率领诸伶人上前去,将县令擒到李存勖马前,大骂说:“你身为县令,怎么能不知我们的天子喜欢打猎?你为什么还要让百姓耕种田地,交纳赋税?为何不让你的子民忍受饥饿放弃耕种此地,让我们的天子可以任意奔跑?你真是罪该万死。”敬新磨说完就请求立即行刑,其他伶人也随声附和。李存勖听后哈哈大笑,下令赦免了县令。
李存勖经常与众伶人嬉戏于庭堂之上。有一次,他环顾四周,大声呼喊:“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敬新磨听后,便遽然走上前去,重重地打了李存勖几下耳光。李存勖愣然失色,众伶人也惊骇万分,于是就共同扭住敬新磨责问道:“你为何要打天子?”敬新磨回答说:“‘理天下’者只有一人,除陛下之外,有谁还能担当此称呼呢?”于是左右都失声大笑,李存勖更是大喜,重重地赏赐了敬新磨。
有次,敬新磨上殿奏事,殿中有很多恶犬,敬新磨离去时,有一犬起身追赶,敬新磨倚柱大喊:“陛下不要纵容儿女咬人!”李存勖出身夷狄,夷狄之人最忌讳别人说“狗”,故此敬新磨以此来讥讽李存勖。李存勖听后勃然大怒,随即弯弓搭箭准备射杀敬新磨。敬新磨见状,连忙急呼:“陛下不要杀我,我与陛下同为一体,倘若杀死我,将是不祥之兆!”李存勖听后大惊,连忙追问其中缘由。敬新磨回答道:“陛下开国,改元同光,故天下都称陛下为‘同光帝’。且‘同’即‘铜’也,‘敬’者,‘镜’也。臣名敬新磨,实际上就是一面新磨有光泽的铜镜。如果陛下将我杀死,那么‘同’还能有光吗?”李存勖听后,哈哈大笑而作罢。
伶人之三:景进
李存勖在位期间,诸多伶人出入宫廷,肆意侮辱戏弄缙绅士大夫。群臣虽然气愤不已,却不敢出言反对,有的反而趋炎附势,希求功名利禄,藩镇节度使也争相贿赂厚结众伶人。其中,伶人景进最受李存勖宠信,居中专权用事,危害朝政。景进喜欢采集阊巷俚俗琐事上闻李存勖,李存勖也迫切想知朝外之事,遂把景进当作耳目。每逢景进上殿奏事,李存勖经常屏退左右问之。因此景进可以趁机进谗言,干预朝政大事。将相大臣都对其畏惧有加,三司使孔谦常以兄长之礼待他,称其为“八哥”。
李存勖初入洛阳,住在唐朝的旧宫室中,而后宫妃嫔尚未完备。宦官就顺应李存勖心意,散布言论,说宫中在夜晚经常能看见鬼怪之物,众人惊恐万分,李存勖遂下令寻找驱除妖邪之法,有人说:“以前在唐代,后宫有一万余人。现在屋空多怪,应当充实后宫来消除鬼怪。”李存勖听后,欣然同意。其后,李存勖前往邺城(今河北大名),派遣景进等人采集邺城美女一千余人来充实后宫。景进等人却趁此时机作奸犯科,邺城军士妻女因此事而逃跑的有数千人之多。李存勖返回洛阳时,景进车载邺女千人相随,沿路连绵不绝。
同光三年(925年),李存勖派遣魏王李继岌灭掉前蜀。次年,皇后刘氏听信宦官谗言,派人至蜀唆使李继岌杀害郭崇韬。郭崇韬素来厌恶伶人,经常对他们加以抑制,此时郭崇韬遇害,伶人皆幸灾乐祸。皇弟李存乂,乃郭崇韬女婿,景进遂在李存勖面前诋毁他说:“李存乂将要造反,打算为其岳丈报仇。”李存勖信以为真,就将李存乂囚禁起来,随即又将其处死。另外,河中节度使朱友谦,曾以河中之地归降李存勖。后来,李存勖定都洛阳,伶人都向朱友谦索要贿赂,朱友谦因不能供给而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景进怀恨在心,就对李存勖说:“郭崇韬既已伏诛,朱友谦内心非常不安,必定要造反,应当将其诛杀。”李存勖听罢,随即下令将朱友谦及其部下将领五六人全族处死。天下人闻之,都认为朱友谦死得很冤枉。而坏事做尽的景进却最终官至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
伶人之四:史彦琼
史彦琼本来是李存勖身边的一名伶人,后被任命为武德使,常年居住于邺城(今河北大名东北),魏博六州军政大事皆由他裁决,自留守王正言以下,都对他俯首听命。同光四年(926年)春,郭崇韬以无罪被杀于成都,此时天下都不知他已经遇害。后来,郭崇韬诸子又被杀于京师,于是人人相互传说:“郭崇韬已经杀死魏王李继岌,在西川自立为王,所以皇帝要族灭其家。”邺人听后,都疑惑不解。时隔不久,朱友谦又被处死。时朱友谦之子朱廷徽为澶州(今河南濮阳)刺史,李存勖密令史彦琼将其处死,史彦琼秘而不宣,半夜偷偷出城赶往澶州。邺城之人看见史彦琼无故半夜出城,大为惊讶,纷纷传言说:“郭崇韬杀死魏王李继岌,刘皇后十分震怒,已经弑杀皇帝而自立,因此才急召史彦琼返回京师,商议国家大事。”因此,邺城人人惶恐不安。这时,贝州人有来邺城的,将此谣言又传回贝州。戍卒皇甫晖听后,就劫持赵在礼犯上作乱。赵在礼率兵攻至馆陶,邺城巡检使孙铎接到消息后,就求见史彦琼,请求带兵先做防御。史彦琼不肯听从,且说:“乱贼尚未到来,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不久,赵在礼率众攻至邺都城下,史彦琼率领手下兵将登上北门城楼观察敌情,听到敌方呼喊,大为惊恐,遂弃城而走,单枪匹马逃回京城洛阳。赵在礼趁机占据邺城,并逐渐壮大实力。因此,李存勖的最后失败,与他宠信的伶人史彦琼怯懦无能有着直接的关系,导致了叛军势力壮大,以致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伶人之五:郭门高
郭门高,名从谦,门高是其为俳优时之名。郭门高虽然出身俳优,但曾经立有战功,被李存勖任命为从马直指挥使。从马直是后唐的亲军之一。郭门高以其姓郭,遂尊拜郭崇韬为叔父,又被皇弟李存乂(郭崇韬之婿)收为养子。同光四年(926年)春,郭崇韬被害于成都,随即李存乂又被囚禁。有一次,郭门高在军营中喝酒,愤然流泪,称郭崇韬、李存乂二人是被人冤枉的。此时恰逢从马直军士王温宿卫宫中,夜中密谋作乱,事泄被诛。李存勖调侃郭门高说:“你的同党郭崇韬、李存乂都负我,又唆使王温造反。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郭门高惊恐万分,回到军营刺激其军士说:“现在你们应该花光所有的财产,尽情饮酒吃肉,不要再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了。”军士问其原因,郭门高回答说:“现在皇上以王温叛乱的缘故,打算在平定邺城赵在礼叛乱后,要把我们尽数坑杀。”军士信以为真,都准备造反作乱。
同光四年三月,李嗣源起兵造反,直逼京师。李存勖接到消息后,亲自带兵迎击,行至万胜镇,李嗣源已攻占汴州(今河南开封),李存勖无计可施,只好班师回朝。途中军心涣散,士兵逃散,只剩下两万余人。数日之后,李存勖接受宰相建议,计划扼守汜水以抵御李嗣源。四月丁亥朔,李存勖与群臣在洛阳中兴殿议事,准备整装出发。此刻,从驾黄甲马军在宣仁门,步军在五凤门静候待命。李存勖退朝后,进入内殿就餐。郭门高趁机率领部下兵将猛烈攻击兴教门,与黄甲军相互对射。李存勖听闻有人发动变乱,遂率领诸王及近卫骑兵出门迎敌。时城中大乱,叛兵纵火焚烧兴教门,有的攀援城墙攻入皇城中。交战中,李存勖被流箭射中,伤势严重,被五坊人善友扶至绛霄殿廊下。午时李存勖驾崩,皇后、诸王以及李存勖随从人员都四散逃去。只有善友一人搜集乐器覆盖于李存勖尸体之上,举火焚烧了李存勖的尸体。李嗣源进入洛阳后,只得到李存勖的骨骸,葬于新安雍陵。任命郭门高为景州(今河北东光)刺史,随后又将其处死。李存勖死后谥曰“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为庄宗。
欧阳修是这样评价庄宗的:“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伶官传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