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很多出家人,义观师父是最有趣的。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香山一个朋友的小院。正值盛夏,别人都短衣短裤,汗流浃背,他一身僧衣,长衣长裤,背个小背包,戴一顶草帽,干干净净,没一点热的感觉。
后来知道,他一年四季都是这身装扮,无论炎炎烈日还是数九寒天,冬不增,夏不减。
师父是香港人,五十岁才出家,然后就四方云游。
在成都,我请他吃饭,问他住在哪里?
师父说:“有寺庙挂单就挂单,没有挂单就住青年旅社。”
说着,乐呵呵拿出一摞全国各地青年旅社的传单和卡片给我们看。
气氛一下活跃了起来。
问他下一站去哪里?他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跟着我的脚走,它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夸他修行好,他伴着鬼脸对我我:“我是一个假和尚,你们别被我的衣服蒙骗了哦!”
边说边调皮地笑。
又反夸我那天穿道袍的样子很帅,很精神,上辈子可能就是这样的。
我说:“师父,我懂,你叫我们不着相。”
师父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表情谦卑又顽皮,像个天真的小孩子。
师父是个快乐的行者,走到哪里就把快乐带到哪里。
师父问我为什么要修行?
我诚恳地说:“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事情,突然理解了生命的无始无终,连绵不绝。肉身只是寄宿的房间。这辈子命好,不过是消耗前世累积的福报。这辈子结束,一切就结束了,下辈子是人是牲口都不知道。我不要下辈子,也不要什么来世的福报,今生就要解脱。”
我的毛病太多,问题太多,做的错事太多,亏欠的人太多,离家已经太远,再不回头,这辈子就回不了家了。
师父认真地听我说话,温和地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
但我很感动。
能说的人很多,会听的人很少。
在我心里,义观师父是一个真正活透的人,一个活成了小孩的老小孩,一个活成了凡人的出家人。
师父今天去了哪里?突然很想念。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