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书》中有两位公主入了“列女传”,一位是隋文帝杨坚的长女兰陵公主,另外一位是隋炀帝杨广的女儿,南阳公主。《隋书》赞兰陵公主“质迈寒松”,她的夫婿柳述因卷入宫廷斗争被流放,她拒绝了皇帝哥哥杨广令她改嫁的安排,上表去公主尊号要以夫婿同进退。隋炀帝不准,她忧愤而死;南阳公主嫁给了宇文士及,后来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杀害,南阳公主跟宇文士及也划清了界限。在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杀死后,宇文士及求复合,她淡淡地说:“我跟你是仇人,不知道杀我父皇那天,你是否在场?”她出家为尼后,孤独了却残生,《隋书》为彰这两位公主的节烈,专门为这两位公主立传。
其实,这两位公主加起来,都没有另外一位大隋公主的人生那样跌宕起伏。她虽然不是嫡系公主,只是宗室旁支,可是她波澜壮阔的一生,跟大隋的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她就是和亲突厥的义成公主,虽说《隋书》没有替她立传,可是抹杀不了她在历史上的贡献。
义成公主其实是突厥启民可汗的填房,她的身份是宗室女,开皇十九年(公元599年),她嫁给了启民可汗。在她之前,启民可汗已经娶了一位隋朝公主——安义公主。可是安义短命,义成公主带着隋皇室的嘱托嫁入突厥。
隋唐时代的和蕃公主的婚姻,是带着政治使命的。她们的作用就是羁縻藩王,洞察藩属国的社会动向,替母国收集情报。她们出嫁的时候,会带上大笔的嫁妆,这些钱帛财物其实是收买人心的。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之下,和蕃公主的婚姻生活是没有什么幸福可言的。塞外蕃国的生活习惯和文化习俗跟中原大大不同,她们不仅要适应异族的生活,还要想办法抓住丈夫的心,替母国笼络这些野马一样的藩王。
隋朝嫁出去的和蕃公主不少:北周时代嫁给沙钵略可汗的千金公主被隋封为大义公主,安义公主被嫁给东突厥亲隋的启民可汗,信义公主被嫁给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华容公主被嫁给高昌国王鞠博雅……这些和蕃公主中,成就最大的还是义成公主。为什么?她是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在关键的时候救了隋炀帝一命,挽救了大隋。
大业十一年,隋炀帝巡幸雁门,被突厥大军围攻,性命危在旦夕。危机时刻,隋炀帝号召天下率兵前来勤王,他也没忘记给义成公主送了一封求救信。《隋书》上面是如此记载的:
八月乙丑,巡北塞。戊辰,突厥始毕可汗率骑数十万,谋袭乘舆,义成公主遣使告变。壬申,车驾驰幸雁门。癸酉,突厥围城,官军频战不利。上大惧,欲率精骑溃围而出,民部尚书樊子盖固谏乃止。齐王暕以后军保崞县。甲申,诏天下诸郡募兵,于是守令各来赴难。九月甲辰,突厥解围而去。
围攻隋炀帝的人是始毕可汗,启民可汗之子,也是义成公主的第二任丈夫。大业十一年,也就是公元615年,始毕可汗率十万骑兵南下,围隋炀帝于雁门。隋炀帝是骄傲惯了的人,没有想到这妹夫一点都不讲情面,突厥人包围了行宫,箭都射到了他面前。隋炀帝这才感到后怕,不应该这么东巡西幸,给突厥人可乘之机。天下勤王的兵马,全部都向雁门郡进发,其中就有十六岁的李世民。他从太原出发,他的兵马还没到,隋炀帝就解困了。
救了隋炀帝一命的是义成公主,她冒着生命危险,谎称北面有紧急军情,始毕可汗信以为真,撤兵而去。义成公主显然是事事以大隋为重,她时刻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如果不是她冒险相救,隋炀帝可能早就在大业十一年,折在匈奴人手里了。
义成公主先后嫁给了四任丈夫,他们都是突厥可汗。启民可汗去世之后,她嫁给其子始毕可汗;始毕可汗去世之后,她又嫁给了他的弟弟处罗可汗、颉利可汗。这是突厥收继婚的风俗,虽然隋朝王室身上也有鲜卑血统,但是毕竟受汉人礼仪教化已久,按照中原的婚俗夫死守节,义成公主先后嫁了四任丈夫,这多半非她所愿。可以说,她为大隋奉献了青春年华,在国家大义面前,她或许不会替自己考虑太多。
她一直做得很好,可大隋却辜负了她。隋炀帝在远征辽东受挫之后,基本上放弃了自我拯救。天下烽烟四起,他却日日在江都行宫中沉湎于声色享受,最终被宇文化及所杀。曾经富庶的大隋,也在农民起义的烽烟中支离破碎。义成效忠的故土,顷刻间改朝换代。
她还是为大隋尽了最后的忠节,隋炀帝死后,萧皇后落在窦建德手里。义成公主出面向窦建德讨要萧皇后,面对兵强马壮的突厥,窦建德不敢不从。萧皇后在隋炀帝死后,几度辗转人手,被义成公主接到突厥后,总算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此时突厥是处罗可汗掌事,多亏义成公主的周旋,国破家亡的萧皇后才有了安身之处。一心孝忠大隋的义成公主,尽全力也改变了大隋的国运。后来萧皇后回归故土,得享高寿。可义成公主的结局却很悲惨,贞观四年,李靖率军大破突厥,他杀了义成公主,却把萧皇后接回了大唐。
《旧唐书》的对李靖出兵突厥杀义成公主记载极为简单:
靖斩万余首级,俘男女十余万,杀其妻隋义成公主。颉利乘千里马将走投吐谷浑,西道行军总管张宝相擒之以献。”
在生命的最后,义成公主是被丈夫放弃了,颉利可汗独自乘千里马逃命了,留下她和突厥臣民。她独自面对李靖带来的死亡。读到这,不禁有个疑问。为什么李靖不杀颉利可汗,反而把他带到长安,也没有杀了前朝萧皇后,为何单独对义成下了狠手?
答案很简单,这三个人之中,对大唐威胁最大的义成。她一心孝忠大隋,誓要报仇雪恨,是颉利可汗反抗大唐的主心骨。萧皇后早已放下国恨家仇,可义成公主并没有忘记。史书并没有详细记载她为复国的谋划,可若非她心系故国,为颠覆大唐出谋划策,李靖为何容不下一个弱女子呢?
忠勇双全的义成公主,弱质纤纤却铁骨铮铮,虽未入《隋书》一传中,可历史的烟尘也掩盖不了她曾经浓墨重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