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率领湘军攻克南京平定太平天国后,拥兵30万人,占据中国半壁河山,他已成为满清入关以来汉族官僚中持权最大的官员,超越了清初的吴三桂。曾国荃、彭玉麟、赵烈文、李次清等曾国藩的部属幕僚,他们约集三十多名高级将领深夜求见,欲将黄袍加身与曾国藩,曾国藩面临一生中最重大的抉择。面对这些属僚,曾国藩十分冷静地给众人写下了一副对联“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坦露心迹,放弃了在他手上创造曾氏王朝的机会。
看这段历史,不禁要问,这位手握重兵的曾大帅如果顺应了“民意”,振臂一声高呼,就有机会黄袍加身,一步登天成为一帝。难道曾国藩真的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吗?
其实,早在安庆战役后,曾国藩的部将就有劝进之说,早有多人对曾国藩进行了“策反”。曾国藩劝石达开降清,石达开却以韩信之例劝曾独立,曾默然不应。李元度为其撰联“王侯无种,帝王有真”,曾国藩见此立即撕掉,并斥责了他。彭玉麟直接写信称:“东南半壁无主、老师岂有意乎?”。这句话吓得曾国藩直冒冷汗,把信纸吞到肚子里。王闿运更是三次对曾实施纵横计,为曾国藩指出两条路:一是率兵入觐北京,申明垂帘违背祖制,请行顾命;二是干脆在东南义举,为万民做主。同时告诫以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前车之鉴,劝曾国藩做曹操。对这些劝进,曾则平静若水浑作不知。
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对他说,“你是两江总督,加上闽浙总督左宗棠,四川总督骆秉章,江苏总督李鸿章三个现任总督,还有五个现任巡抚全是湘军嫡系。大哥手里握着20万湘军精兵,再遣李秀成收纳 10万太平军降兵,这样30万之师,即可攻破京师,恢复汉家江山,大哥将成为一代帝王。”曾国藩回答道:“共患难时大家可以是朋友;同富贵往往成了仇敌。就说那个左宗棠,他做师爷时便不甘居人之下;如今同我平起平坐,他肯对我俯首称臣?再说李鸿章,我若平稳安泰他就是我的学生;我若不顺,他定会反戈一击。还有那个李秀成,他投降了,就是一只丧家犬,谁还听他的?再说,朝廷防我之心令人枕席难安。”这一番话叫曾国荃无话可说。
事情正是曾国藩预感那样,按咸丰帝遗言,“克复金陵者王”。可当曾国藩攻克金陵后,慈禧却仅仅给其一个一等毅勇候,并未封王。朝廷还下诏令要曾国藩和各级将领,从速办理军费报销。江西巡抚沈葆桢本是曾国藩的下级,他却在厘金收入中裁减了湘军的军饷,户部也准了。又有蔡寿祺连上两道奏折,弹劾曾国藩等湘系人物破坏纲纪等8条罪状,也有人主张严厉追究重要人犯太平军将领李秀成之死的责任,危机显露。有一些事情涉及到同曾国藩关系密切的恭亲王奕。工于心计的慈禧太后不去碰曾国藩,恐生哗变;而是革去了恭亲王奕的议政王及总理衙门差使,来了个敲山震虎。
再说当时的客观情况。一是虽然湘军兵力在江南数省占优势,但清廷的官文据长江上游,富明阿、冯子才分守扬州、镇江,僧格林沁屯兵粤皖,这表明清政府对湘军早有防备。二是浙江左宗棠、江西沈葆桢已被清政府拉了过去,许以高官厚禄,地位与曾国藩不相上下,成为湘军背后的两把利剑。三是曾氏对成功没有必胜的把握。湘军号称30万人,曾国藩能调动的仅有5万人,其中李鸿章虽由曾国藩一手扶植,但到了关键时刻,不一定会像曾国荃、彭玉麟、鲍超那样对其死心塌地,甚至很有可能站到清廷一边。四是曾的幕客赵烈文预料“清命不过五十年,想要南北朝也不可得”。曾国藩也相信这点。第五也是最关键的,根深蒂固的儒家忠君思想使得曾国藩不想当皇帝,不敢当皇帝,不敢拿全家族的命运做赌注,铁了心只想做一名大清朝的忠臣。
面对朝廷的不信任,熟读四书五经的曾国藩内心早有急流勇退的意念。功高招忌,狡兔死、走狗烹,道理人人知道,但真正能把握的人有几个?伍子胥、韩信等历史上太多的权臣,加上清初年间的年羹尧、隆科多等都因不懂得功成身退而身败名裂。“用事太久,恐人疑我兵权太重、利权太大。意欲解去兵权,引退数年,以息疑谤一段话。”他要向朝廷明其志,独善其身,要做诸葛亮似的忠臣。
正因为以上原因,曾国藩才不听从劝进,不去冒险当皇帝,毅然选择急流勇退。他进南京之后,立即办了三件事:一是建贡院提拔江南人士;二是建造南京旗兵营房,请八旗兵南来驻防;三是裁撤数万湘军。曾国藩在奏折中对他个人去留也只字不提。他深知,此时无论进退,都会产生各方猜忌。曾国藩自削兵权、自去利权,以释清廷之疑,终于换回朝廷的信任,也换得了曾家后代的平安。
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1872年3月 12日),曾国藩无疾而终。看曾国藩的遗嘱:“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慎独、守身,是这个儒家弟子的核心思维。梁启超先生说:“文正深守知止知足之戒,常以急流勇退为心。”这句话一语中的。
所以说,即使曾国藩有过做皇帝的念头,也是偷偷地一闪而已;绝对不敢高声语;绝对不会向楚霸王那样慷慨激昂向天下放言;也绝不会向赵匡胤那样亲自导演一场黄袍加身的蹩脚戏。